四月杜鹃花开时
文/月影
晨光初破时,窗外的山岚裹着胭脂色的轻纱。推窗的刹那,竟疑心是晨霞坠落在崖壁,原来是山坡上的杜鹃花醒了,带着清晨的露水,将春色酿成了漫山遍野的红酒。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好日子,我踩着山岭的泥土小路往杜鹃花深处走去。青苔斑驳的枯树干忽明忽暗,像条游进花海的青龙。一夜的细雨在花瓣上绣满了水晶,映得鹅黄花蕊愈发剔透,恰似江南绣娘在淡蓝布上落下的金针。最是那并蒂而生的姊妹花,两腮还凝着稚气的绯红,倒叫人想起去岁深巷里,偶遇簪着绢花的卖花姑娘相视而笑的模样。
山风过涧时,整个山坡便簌簌摇成了一片花海。浅绛与青绿的浪头此起彼伏,惊起几只白腹蓝背的鸟,扑棱棱掠过花梢,翅尖扫落的露珠串成碎玉帘。茶姑背着竹篓从花径转出,半篓新芽竟也沾染了三分花色,她笑说这是沾了杜鹃仙子的胭脂。
转过一个山坳,忽见高崖上飞溅泉珠凝在花瓣间。水沫溅在花瓣上,凝成滚动的玻璃珠,映得赭色崖壁也泛起珊瑚光。几个写生的少年支着画架,将朱砂与藤黄泼洒得满纸都是烟霞。有个戴遮阳斗笠的姑娘俯身拾着落花,发间银簪与掌中残红相映,倒比枝头新绽的花骨朵更惹人驻足。
山腰的旧草亭里,几个陌上人在聊天,聊天的内容竟是杜鹃花,他们的聊天中竟勾出了朦胧的花影。“这是一株百岁的杜鹃,恐怕还见过光绪年的举人呢。”一位银须老者轻叩着亭柱,树皮皱裂处隐约可见“丙午仲春”的刻痕。凝目时恍惚有个长裳飘飘的书生挟着落花,从时光隧道的深处策马而来。
太阳偏西时,花容愈发显得浓艳而无法化开。采药人背篓里的忍冬与杜鹃交缠,恍若将整个春天都收进了篾丝编织的网。忽听得山坳里飘来唢呐声,原来是送嫁的队伍踏着花径路过长川。新娘盖头下的流苏与满山的杜鹃花共舞,送亲姑娘鬓边的绢花被风卷起,竟与真花一同落进了孩童追逐的竹篮里。
黄昏临近时,新绽的花盏又盛满了晚霞的光芒,羊肠小道上渐次响起了回归游人的笑语。穿青荷色衣裳的少女举着遮阳油纸伞在快乐的转圈,伞沿扫落的花瓣雨里,某个少年在慌乱中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了这精彩的瞬间。几个儿童正用杜鹃花串着项链,却为争夺最红的那朵笑闹着滚作一团。他们头发上沾着草叶与花瓣,倒比任何冠冕都更接近春天本身。
杜鹃花红了,花蕾盛开在四月,花容醉晕在四月,花蕊纵情在四月,花姿燃烧在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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