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被称作粉丝之乡,大大小小的粉丝加工厂随处可见,粉丝根本算不上什么新奇。但是厂子是很多,地道的粉丝却是很难再见到了。如果你想吃点纯绿豆,纯红薯做的粉丝,对不起,你打着灯笼找吧。
但是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的粉丝纯,从前的粉丝真,从前的粉丝里,不掺和一点点儿淀粉。
我要说的是记忆中模糊的粉丝。说是模糊,是因为我那时候还小,六七岁的光景儿,我压根不知道粉丝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那个粉丝的味道,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了。
从母亲家到父母工作的粉坊,大概有三四里路,我就在一个深秋的清晨,沿着村里的小巷、菜园地边,七拐八拐应该不一会儿就到了粉坊。但是我走得没那么快,路上,我不断地停下来,我要看看路边的瓜蒌儿长熟了没有,我把它拽下来,它疼得冒出白色的汁水,我吃完了拍拍手,它弄得我的手黏黏的,我又看扁豆的种子是不是已经变黑,白色的眉毛长出来了没有,母亲总是在过年的时候,用它来做跑虫(一种供奉用的面食)的眼睛。路上的活物我当然也不会错过,我把脚一跺,嗖地喊一声,几只麻雀就扑棱着飞了,它飞到不远处的树上试探着看我,我再追,直到把麻雀赶到很远的地方。我一路踢着石子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粉坊。
深秋有点冷,粉坊里冒着热气。父亲笑着把一碗新鲜的粉丝端到我跟前,我哧溜哧溜,很快就吃完了。(我很骄傲,这世界上,吃到新鲜粉丝的没多少人。)有多好吃呢?你想想干面条和新鲜面条的区别吧,哦,好像还不够,你再想,手擀面那种劲道儿,或者,再加两鸡蛋,柔柔的,弹弹的,反正,我长大了没吃过那么好吃的。
吃完了没事,我就在粉坊里转,房间里热气升腾,像梦中的仙境。 后来,阿黄来接我了,摇着尾巴围着我跑,就像它每天晚上,在黑夜里去粉坊接母亲回家一样。
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我怀念的到底是那热气腾腾的粉丝,还是故乡那条悠长悠长的小路。更或许,那粉丝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好吃,我之所以怀念,是因为它代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思乡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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