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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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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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19: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再次看到那只黄毛狗时,它好像还没忘记对我的仇恨。看到我,黄毛狗就发出呼呼地声音,做出一种要扑上来的架势,这时候,我神经就出于高度紧张状态。我盯着它,它也盯着我。

这只黄毛狗个头不大,还是个地包天的嘴,这种狗我叫它是菜狗,满大街跑的都是这种不值钱的狗。它和其它狗长的没什么区别。反正在我看来是这样,如果它和其它狗混到一起,我可以说,还真分不清楚哪个是仇恨我的狗了。

我站在胡同口和这条狗僵持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好了。这条胡同,我父母就住在这里,当年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我的邻居是公安局政治部主任。一九八一年,我进了公安局,就是这位政治部主任帮的忙。主任姓郭,和我家相隔就一墙,这条狗就是郭主任家养的。这条黄狗有个名字,叫黄黄。郭主任有个女儿,叫郭红梅,比我小几乎四岁,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可不在同一个班级。我是一九七九年应征入的伍,临走的头一天晚上,郭红梅约我出来,这条黄毛狗就跟在郭红梅身旁,这条狗在我裤腿上来回蹭,很是友好。

自从郭红梅出事后,这条黄毛狗就对我有了很深的敌意。

这次我是回来看望父母的,从郭红梅出了事以后,我就很少回家来看望父母了。我害怕碰上郭主任,毕竟郭主任让我进的公安局,进了公安局我到了刑警队。反正我还没结婚,我不敢见到郭主任,索性就住在了刑警队集体宿舍里。

此时,那条黄毛狗一点要让我过去的意思都没有,这让我很恼火。我对着狗喊着,去,去,你要是在不让我过去对你可不客气了。我试探着往前走一步,狗看到我往前走,顿时压低了身躯,头仰着,仿佛是准备我一有行动,它就往前扑似的。我就处在这种尴尬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还不能扭头往回跑,那样,它会猛地向我冲来。我正在寻思怎么办时,郭主任母亲从院子里出来了,老人看到是我,对着狗吆喝了一声,那条狗很不情愿地扭过身跑到了老太太身边,这位老人也不对我说话,转过身领着狗回了院子。

以前我们家和郭主任家关系很不错,不然郭主任也不会帮助我进公安局。郭主任有个儿子叫郭振亚,和我同岁,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一同下乡,就在一个生产队劳动。在下乡了的第二年,郭主任通过关系,让郭振亚当兵,本来一切都办好了,就准备走了,没想到在郭振亚换了新军服准备走的头天晚上,郭振亚从外面回来,走到快到家那条胡同口,突然被人用棍子给打晕了。伤的还不轻,送到了医院,整整昏迷了两三天,就这样,兵是当不成了,还落了后遗症,时常清醒,时常犯浑。

郭主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当然不会不管,就是平常人被打成了这样,公安局也会努力去侦破。最后是打人的人被抓住,判了几年刑。郭振亚是在一九七八年出的事,我是第二年入伍到了部队。郭红梅在我到了部队后,给我写了几封信,郭红梅长的漂亮,又是邻居,我父母对我和郭红梅好一点意见都没有。就这样我们通了一段时间信,突然郭红梅就和我没了联系。我曾经写信问过父母,父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信上也没多说,只是劝我要好好干等等词句。我又连续给郭红梅写了几封信,也没有回音。那时候部队训练比较紧张,这一拖,就两年过去了,我探家回到了家里,我专程到了郭主任家看望我同学郭振亚,在他家也没看到郭红梅。

回到家我问父母郭红梅情况,父母觉得应该让我知道了,这才说出来,郭红梅已经有一年底没在家了,她出走了。走出原因,母亲告诉我说,一年前,郭红梅给几个混小子给那个了。我一听就全明白了,虽然母亲没有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但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心里放不下郭红梅,我找过郭振亚问他妹妹究竟去了哪里,郭振亚也仅仅摇头说,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我探亲那段时间,和同学们聚会听到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个小城市里现在有这么两大帮派,一个少女帮,一个就是光头帮。同学们告诉我说,那个少女帮领头的,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姑娘,传闻说这些姑娘们穿着喇叭裤,包着臀部很性感,但各个都是狠手,对光头帮的人下手一点都不含糊。后来我归队,时间一长,我也就把郭红梅给暂时放下了。

在第三年头上,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地方,郭主任帮助我进了公安局。

在郭红梅出事后,我父母一直后悔让我进公安局,而且还是当刑警。郭红梅是在我当了刑警的第三年,因为牵扯到了一起大案,被我们中队给抓了,那时候我已经是中队长了。她身上有命案,最后被判了死刑。就是因为郭红梅这件案子,我很长时间都不敢回家,我害怕看到郭主任。郭主任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早年那种神态,变得浑浊而无神。我害怕看到郭主任的眼睛,即便是要到局里,我也是尽可能绕开郭主任办公室,走到办公室前,我会很不自然地往里瞄上一眼,只要是郭主任不在,我心里还不那么忐忑。

不过,郭主任好像对我倒是没什么,偶然碰上面,郭主任还是微笑着对我说,小李,怎么不敢见我了?总是躲着我走路?

这时候,我神情就不自然了,我对郭主任说,主任,我---我---。看到郭主任,我连说话都结巴了。

那次,郭主任拍着我肩膀对我说,干咱们这一行的,有时候就需要六亲不认啊。站在你这个角度,换成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虽然她可能是自己亲人。

我知道郭主任说的“那么做”是什么意思,郭主任是不想在我面前提到抓这个字眼。有时,我感觉这个“抓”字,就像是一把利剑,它无形中戳在了郭主任心里,心里流出来的血,只有受伤者自己知道。我似乎觉得郭主任对我已经不是像从前那么亲热了,也许是我心虚的感觉吧。话说回来,换成了谁,自己亲人被抓都不是一件能轻松放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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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19:41 | 只看该作者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到了晚上,不由自主的就会做噩梦,最常做的噩梦就是在刑场上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郭红梅。其实,那也不是噩梦,那种血腥场面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也许正是因了这个原因,所以我不敢看到郭主任,我认为郭主任也是应该知道那种场面的。

那是一个阴雨天,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那天,我们是冒着雨来到了刑场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周边拉起警戒线,挡住那些好奇观看的人群。郭红梅和几个死刑犯就在车上,郭红梅在最前列车头上站着,我看到她仰望着天,似乎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感。我本来是不想往车上看的,但我又不由自主的还是迎着郭红梅望了过去。她也看到了我,此刻,她脸色苍白,或许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时间剩下不多了,是以秒来计算的。郭红梅看到了我,她对着我露出一丝苦笑。雨水打湿了郭红梅脸部,我都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郭红梅流下来的泪水。望着她,我心里一阵颤动,那一刹那间,我有种灵魂出窍了的错觉。似乎走到人生尽头的不是郭红梅,而是我自己。

那的确像是一个噩梦,我觉得如果这个噩梦醒来,郭红梅一定会站在我身边,她笑的是那么妩媚,那么娇柔,甚至是那么让人心疼。

不过这一切随着一声枪响,都结束了,她不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郭红梅死在了一九八三年那个秋天。那个秋天,寒气来的比往年要早。那时候,宣判犯人,整个城市都要组织开宣判会。郭红梅被抓后,我就知道了她的结局。在还没有正式被判死刑时,我通过关系到看守所,将郭红梅从号里提了出来,在审讯室,她柔弱的身躯坐在我对面椅子上,那时,我望着她,竟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

郭红梅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眼神是那么冷漠,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在想,或许她此时此刻很恨我,因为是我亲手把她送进来的。

我压制住自己内心那份不平静心情,淡淡地对郭红梅说,你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结局吗?

郭红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搅动的手指。我又问道,你很恨我吧。郭红梅沉默着,片刻,郭红梅摇了摇头,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用一些肢体动作表示自己意思。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恍惚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要走的头一天晚上。那个晚上,天上月亮周围泛出一圈白雾。月光隐隐照射在我和郭红梅两个人身上,地上是昏暗的身影。我从郭红梅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雪花膏的清香。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记忆过后,郭红梅竟然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我知道,她的变化,是和她曾经被侮辱过有很大关系。

我知道,我这次对郭红梅的审讯是不符合规定的。匆忙看了看表,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烧饼加牛肉,我走上前,轻轻对郭红梅说,给你,吃了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吃不到好东西。另外,我已经给看守所交了钱,让他们对你照顾点。

郭红梅戴着手铐,她头也没抬,接过那个烧饼,我看到,有两滴眼泪滴在了烧饼上。我赶紧扭过头去对着墙说,你赶紧吃了吧。你要拿出去,会很麻烦。

直到郭红梅身影消失在那扇大铁门内,我才走出了看守所。太阳亮晃晃地照在我头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刺眼的光线使得我睁不开眼。我心里是很沉重的。

晚上,我找到郭主任,告诉他,白天我到看守所看望郭红梅去了。郭主任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郭主任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有这点心意,她即使是死了,也应该知足了。谁让她犯下罪的,她是我女儿,我也心疼啊,可现在谁也没法子了。

这是晚上八点种,我和郭主任在饭店要了一瓶酒,他默默地喝着酒。

郭红梅的奶奶对这件事不是这样看的。她对邻居们说我最不是东西了。当年还是她儿子帮助我进了公安局,总的说来,就是我这个人一点感恩心都没有。

我父母也认为我是应该放了郭红梅一码的,即便是不能放,也不应该是我亲手将郭红梅送到了断头台。听了父母这些话,我感到自己很委屈,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我对父母的愚昧很生气,那次在我听了父母话后,我对父母嚷道,我要是放了她,我就是罪犯!

宣判会的头一天,郭主任找到我对我说,小李啊,我有个请求,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你可以拒绝。

我说郭主任,你说吧。

郭主任说,大家都知道郭红梅是我女儿,按理说,在她死后,我应该给她收尸,可我不忍心看到那种血腥场面,再说,我也不好出头。我想请求你,到时候是不是你去办理这些事情?

我对郭主任说,主任,别说了,这件事我去办。你放心吧。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19:42 | 只看该作者


那条黄狗记住了我的仇恨,也是在那次郭红梅被抓后。这条狗时刻跟随着郭红梅左右。那次抓捕郭红梅,其实郭红梅已经逃跑了,在学校,郭红梅就是短跑很出色的姑娘。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郭红梅会做出那么大案子,一段时间杀了两个人。我们同去的刑警都被她甩在了后面,他们跑的气喘吁吁,只有我耐力强,紧紧跟着郭红梅。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完全可以放了郭红梅的。

当我追到离郭红梅还有十多米远时,我对郭红梅喊道,站住!郭红梅你要是再跑,我就开枪了。我的枪都已经拔了出来。

郭红梅转过身。我也是气喘吁吁地走过去,这时候,那条狗从一旁猛地窜了出来,眼见着就要扑到我身上。郭红梅喊了一声,黄黄。那条狗顿时定在了原地,恶狠狠地盯着我,嘴里发出嘶鸣。这时候我们队员也赶到了,我让他们把郭红梅带到了刑警队。那只狗一直跟着我们三轮摩托车来到了刑警队门口。

我在大街上最后一次碰到郭红梅,应该是在一九八二年的夏天,郭红梅穿了一条红色裙子。这个夏天,好像整个城市都被红色给淹没了,街上流行红裙子。郭红梅留了大波浪头发,戴着一副墨镜,她身后跟着几个和她一样打扮的姑娘。那条黄狗也是狗仗人势地跟在她们身后。

我简直都不敢认她了,我喊了她一声,郭红梅扭过头,摘下眼镜,那种眼光令我感到陌生。和我记忆中的郭红梅简直判若两人。因为我们曾经是邻居,那条黄狗对我也很熟悉,它还跑到我跟前,用头在我裤腿上来回蹭,郭红梅对着狗喊了声,黄黄,过来。那条黄狗摇了摇尾巴转身跑向了郭红梅。她夸张地迈着猫步带着她那些姑娘消失在了人群中。我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很久没反应过来。几个留着大鬓角,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对着郭红梅她们背影吹起了口哨。看到他们,我气不打一处来,我瞪着眼走到他们面前瞪着他们。他们看我穿着警服,一溜烟跑开了。

通过对郭红梅的审讯,我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光头帮嚣张的时候,郭红梅还在学校上学,后来她组织的少女帮,有好几个都是被光头帮里一些混混给糟蹋过的。按理说,她们应该在受辱后报案,可她们没有,而是选择了私自复仇。

半年以前,在我们城市北河沟,曾经发生了一起命案,被杀的人就是光头帮的小混混。那次我们接到了报案,出了现场,死者是个男性,从现场看,我们很快断定一定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干的。男死者下身没有穿裤子,而且还被人做了阉割。死者身旁,丢着一条红色裙子。就这一点,有些让我们刑警队员们摸不着头脑。当初我们也怀疑是女人干的,可当时看了那么血腥场面,我们也有顾虑,女人何以手段这么残忍?在这大约有三个月之前,少女帮和光头帮曾经火拼过一次,那次场面实在是惨烈,老百姓都说,在文革时期见过这种场面,已经很就没看到过了。

审讯时,我也问过郭红梅那次火拼的情况,我问郭红梅,那些男人还打不过你们几个女人?郭红梅说,如果真要打,她们一定打不过那些男人,可问题就是那些男人中,有些和少女帮里姑娘们私下眉来眼去。所以真打起来,那些混混们都手下留情,结果,几个亡命之徒就不是那帮女人们对手了。

那次我们赶到了现场,一个人都没看到,只看到地上留下的血迹。访问周边群众,群众说,那些女人都是女侠,一个个都是玩命的主。

在审讯中,郭红梅一点都不回避她杀人,那天我们抓了几个少女帮的女子,郭红梅对我们说,杀人全都是自己干的,和她那些手下人没关系。

我问郭红梅,你们几个女孩子被褥,怎么不报案?

没想到郭红梅狠狠地说,我父亲是公安局的人,连他都保护不了我。我不需要你们管,即使是你们抓住他们,最多也就是判几年刑,我绝不能让他们好受!

此时的郭红梅眼里发出的光,真的令我不寒而栗。我问郭红梅,你想过后果没有?她一点都不怯地说,大不了就是个死。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死的有女人尊严。

郭红梅她们是在八三年的七月份被抓,为了郭红梅这起案子,我也帮过忙。案卷交到了检察院,我曾经找过熟人,为的就是能在如何判定问题上给予她们轻判,不至于被判死刑。

这起案子是经手办理,检察院批捕科也对我说过,如果能抓到那些当年侮辱过的人,可能会有转机。那一段时间,我曾经组织了人手,到处抓捕光头帮的人,可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当年是谁干的那些事,一时都没头绪,只能是瞎忙活。

我心里也清楚,如果这起案子,仅仅只有郭红梅她们口供,没有别人口供,基本上不能成立。在羁押期间,提审郭红梅,连她也说不清楚那些人倒底叫什么。通过耳目,我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有两个人姓名,可就在这时候,全国严打开始了。那些平时极为嚣张的人,大多数也躲了起来。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我到检察院找批捕科长,他把我拉到一旁轻声对我说,老弟,我看你就别忙活了。这次公安部和高检、法院都下了命令,对那些刑事罪犯,一点都不手软,我这里只能批捕,你现在就是到了法院,估计也难说下来情了。更何况,郭红梅是有两条人命的重犯了。赶上这个时期,她算死定了。

我对科长说能不能先压一段时间?等我抓到掌握的人再说。科长思忖片刻说,你抓紧时间办理吧,这起案子在我手里也不能放太久了。老弟,我对你说句实话吧,即便是能抓到那些人,也未必能保住郭红梅性命,她可是杀了两个人。那些犯了罪的人,虽然是罪有应得,但也不能由她来要了别人命吧。再说那些人也是罪不至死。

我预感到已经无力回天了,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检察院。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19:43 | 只看该作者


那些年,社会治安极其混乱,文革才结束没几年,公安局侦破技术也不高明。当年郭红梅第二次杀人,我们锁定对象,要说还是郭红梅自己暴露出来迹象的。

同样,第二个死者也是死在了北河沟。那个地方,后来据郭红梅自己交代,她当年就是在那个地方被人侮辱了的。北河沟,紧邻一个村庄,在北河沟往西走,就是那个村庄的坟地。这条河并没有多宽,河对岸,曾经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刑场选择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河上有一座桥,便于警戒,那些观看处决人的百姓,只能在河南岸。那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都觉得不吉利,走到那里总有种阴森森感觉,想起来,浑身汗毛都会扎起。更别说晚上了。

郭红梅被抓后第二次提审,我是让一个女警跟着一起到的看守所。因为有些事情男人问对方会不好意思。审讯室是隔成两块,犯人在铁栏里面,对于重犯,在审讯时更加注意。我把提票交给了看守所看押警察,就来到了审讯室等候。

没多大功夫,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镣拖地发出的响声。郭红梅进了审讯室,我进到了铁栏里面,让郭红梅坐在审讯椅子上,我对她说,郭红梅,我们再次提审你,现在你有什么话说,和我们这个女警说吧。

郭红梅甩了甩耷拉在额头上的头发,点点头。

我静静地走到门外,掏出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郭红梅身上那件黄色狱服黄的十分醒目,也格外刺激了我眼睛。狱服上印着她的编号。

站在门口,我听着郭红梅的讲述。

她说,那是几年前的晚上,郭红梅刚下了晚自习,从学校出来,突然就被几个男人被捂住了嘴。她挣扎,但一点用都没有。她被人塞进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兜里,她狠狠咬了那个捂着自己嘴巴人的手,那人惊叫一声放开了,就在这时候,郭红梅高声喊叫救命,结果被人打晕过去。等她稍微清醒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片草地上,衣服都已经被人脱光了。她想喊,但喊不出来,嘴已经被人堵上了。

那天月亮明亮,她被人按住了手脚,在那个明亮的月光下,看睁着惊恐眼睛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

那晚,她被折腾到了半夜,直到那些人走后,郭红梅才回了家。第二天,天还没亮,她给家里写了一封信,离开了家出走了。

郭红梅说,她一定也要让那些死在那片草地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个人都是死在了那里原因。第二个人的死法和第一个人的一样,旁边丢失丢了一条红裙子。郭红梅说那天她穿的就是一条红裙子。

我们之所以锁定了郭红梅,是因为死者身上放着一朵红梅花,那朵梅花是用红布做成的。郭红梅组织的那个帮派,我们也有所耳闻,她们自称是红梅复仇者。

审讯完毕,郭红梅临走时,我对她说,你啊,真混啊。

郭红梅转过身,冷冷地望着我说,你没资格教训我。你和我父亲都是窝囊废。白穿了这身警服。你们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能指望你们保护谁?

说完郭红梅拉开审讯室门,拉着脚镣哗啦哗啦地走了。

收拾完东西,女警不解地问我,队长,她一个重犯,怎么能这样对你说话?要是我,非上去扇她耳光不可。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却是,郭红梅最后那句话对我简直是刺激太大了。我对着同事喊了声,你给我住口!

女警被我粗鲁喊声吓了一跳,她眼圈都红了。我这时才觉得自己太没教养了。怎么也不能把气发在同事身上啊。我忙对女警说,对不起。你不知道,她曾经是我喜欢的女孩。她不应该那么做,不值啊。

其实,我也曾经假设过,如果不是严打开始,郭红梅说的遭遇,会不会多少对她有点用呢?有很长时间,我也的确觉得自己特无能,如果我能及时抓住那些当年侮辱过她的人就好了。可这一切假设都是苍白无用,似乎是一种宿命在决定人一生。我只能说,郭红梅是生错了年代了。

其实当年郭主任两口子并不是没有过自责。那个晚上,郭主任两口子一直等着女儿回家,他们曾经到学校找过,但都不知道郭红梅去了什么地方。两口子焦急等到了半夜十分,看到女儿回到家,郭主任说,如果当时她母亲耐着性子问清楚事情原委,恐怕女儿就不离家出走了,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那天晚上,郭红梅母亲不仅没有安慰闺女,还狠狠扇了女儿一个耳光。在郭红梅看来,这一耳光,将所有父母对自己的爱都打光了。

形势发展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八三年八月下旬,正当我积极为郭红梅找对她有利线索时,严打将我的计划全打碎了。
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19:43 | 只看该作者


我把郭红梅骨灰放在了陵园公墓。骨灰盒上,我还用纸张剪了一个红色的裙子叠好了放在上面。我知道,郭红梅很喜欢红色裙子。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第二天,郭主任把我约到了饭店,在喝酒时郭主任问我,郭红梅的事都安置好了?我告诉郭主任,都安置好了。她的骨灰就放在陵园公墓。郭主任留着泪对我说,到她死,我都没有勇气去看她,我真是白做了父亲啊。

我端起酒杯,一口喝进嘴里说,郭主任,你没去看不是你心肠狠。我完全理解你心情,你要是去看了,你会更加难受的。郭主任,你放心,我是绝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很快就过去八三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秋去冬天来,冬去春来,在三月份,我掌握的那两个人,突然一个个被人杀了。就暴死在街道上,这是我所意料不到的。第一个死没几天,正当我们开展侦破时,第二个人又死掉了。而且身边还放着一朵红梅花。

这确实让我大吃一惊。杀人者到底是谁呢?

现场除了留下一朵红梅花,还有一条红色裙子外,其它什么也没留下。这似乎成了一个迷始终无法解开。按理说,当时郭红梅那个少女帮的人,被抓的被抓几乎都不存在了。我也做过一些猜想,但侦查一直没有结果,从现场分析,作案者很有点反侦察能力。

很快到了四月,清明节这一天,我想着,怎么也要去祭奠郭红梅。这一天,我买了花,来到了陵园公墓,在门口正好碰上了郭主任。我和郭主任打了招呼,郭主任看样子是哭过了的,他两眼通红。郭主任说,我来看看闺女。说完郭主任扭身走了。

郭红梅骨灰就放在A区最后一排骨灰架子上。我还没走进去,看到在郭红梅骨灰前站着一个女子。她对着骨灰鞠了三个躬,我站在门口暂时没进去,等那个女子离开往外走时,我这才走了进去。

来到骨灰盒前,我惊讶地发现,在骨灰盒旁边竟然放着两朵红梅花。我稍微一愣怔,急忙转身往外走去,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是谁。来到了门口,我又停住了。此时,另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我脑海里。我看着那个女子消失在祭奠的人群中,转过身来到了郭红梅骨灰盒前,我久久地凝视着骨灰盒上那张照片。

一年之后,郭主任患癌症即将离世,那天,他把我叫到床前,此时的郭主任已经很虚弱了,化疗也没能挽救他的性命。站在病榻前我安慰郭主任,说主任你的病会很快好起来的,奇迹一定会出现。

郭主任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病情,我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郭主任拉着我手对我说,我这次可以安详地去看我闺女了。在我临走前,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那年那两个人------

没等郭主任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了郭主任的话,我说,主任,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心里很清楚。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先安心养病吧。

我轻轻拍了拍郭主任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背。郭主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慢慢合上了眼睑。我扬起头,一股泪水沿着我眼眶流了下来。
5
发表于 2023-1-14 20:18 | 只看该作者
一个人放下憎爱心,才能远离烦恼。
6
发表于 2023-1-14 21:32 | 只看该作者
现代版的逼上梁山啊。
7
发表于 2023-1-14 21:35 | 只看该作者
八十年代初的严打,确实对犯罪分子起到了震慑作用,但也误伤了一些人的性命,因为当时的原则是从严从重从速。
8
 楼主| 发表于 2023-1-14 21:58 | 只看该作者
水清木青 发表于 2023-1-14 21:35
八十年代初的严打,确实对犯罪分子起到了震慑作用,但也误伤了一些人的性命,因为当时的原则是从严从重从速 ...

八三年我在公安,我记得好像是在八月的一天晚上,我们市局通知全体人员不准请假,都到一个部队大院集合,说是晚上有特殊任务,我们在部队大院等到了晚上十二点,市局长宣读了中央公安部文件,说是严打开始了。当初我们都不知道这次严打到底有多严,那些被抓的人很多都是认识的,抓到了单位,还和我们开玩笑。在一个月之前就让我们整理材料。直到了第一次全市开宣判大会,才知道这次严打绝不是一般的行动。
9
发表于 2023-1-14 23:13 | 只看该作者
山涧戏水 发表于 2023-1-14 21:58
八三年我在公安,我记得好像是在八月的一天晚上,我们市局通知全体人员不准请假,都到一个部队大院集合, ...

我们这儿有几个半大孩子,在客车上拿水果刀抢劫了十几元钱,也没伤人,但因性质恶劣被判了死刑,若是在平时也许会判三两年,或者劳教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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