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有点烦！”
我把二郎腿翘的高高的，望着窗外偶尔飘过的落叶嘟囔道。
曼殊就坐在我对面，她啜了一小口咖啡，翻了翻眼睛道：我家七公子最近也是心神不宁。
七公子是她养的波斯猫，这个女人在嘴上从来不吃亏，我也懒得理她。
秋天的太阳很暖，仿佛脱去了最后一件肚兜，赤裸裸地袒露着身躯。因为临窗而坐，被太阳晒的有些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来。
此时，马路对面一条大黄狗趴在墙根下，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阿姨，你是曼殊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捧着一篮鲜艳的百合站在桌前。
曼殊好生奇怪：“是我，有事吗？”
那女孩把花放在桌上说：我是对面花店的，有位先生早上打电话，让这个时间给你送花过来。
说完鞠个躬就跑了。
曼殊看看我，有些疑惑地把花篮拉到跟前，哪知一碰花篮竟发出了声音：
今天是九月十九日，XX年前的今天你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像一朵小花，一晃的功夫已经开的一塌糊涂。祝你常开不败，永远灿烂！
这正是我那低沉浑厚，略带磁性，不知迷死多少女人的男中音。为了录这段话，我刻意学习了唐老鸭和米老鼠的发音，再加上赵忠祥动物世界的配音方式，果然活色生香不同凡响，那叫一个嘎嘎的棒！
这个祝福让曼殊颇感意外，她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女人到底是女人，我在她眼眸中看到一丝滚动的水花。
一个小小插曲，让曼殊像只小松鼠一样活泛起来。她用细长的手指摇着一个钥匙链，吭吭唧唧地开始哼歌。
这是她的习惯，一激动就爱哼歌。她哼的是一首上世纪的流行歌曲：春天在哪里。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我的心窝里。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我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精致的女人，皮肤白皙，身材窈窕，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滚动着春潮。我特别好奇，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能把歌唱到如此不堪！
她的音节里没有任何起伏，几乎全是7。造物主真是昏了头！
近一个小时了，我承受着她像用刀子划玻璃一样的声音，心烦意乱如坐针毡。我用手指轻轻敲敲桌子，眼光撇了一下旁边向她示意。
她微微一回头，看到了满屋惊诧的目光，吓得急忙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看来，她完全清楚自己对世界有多大的伤害。
十点整，我们共同等待的客人终于姗姗露面，他就是我的朋友，兰博公司东北分公司经理大毛愣。
兰博公司，是国内最大的民间借贷企业，它的分支机构遍布全国各地。大毛愣出身农民，一次翻修房子在宅基地下面刨出一个乾隆爷的夜壶，一下子发了财。他倒是挺有开拓精神，用这笔钱入股兰博公司，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分公司经理的宝座。
曼殊的企业想要拓展业务，急需一笔贷款，便托我把他约来洽谈。
例行客套之后，大毛愣不改农民习气地盘腿坐到凳子上，并大声吩咐道：老板，来碗滚烫滚烫的热水！
我跟曼殊对视一下，然后对他说：大毛愣，有咖啡！
大毛愣把热水碗摆在面前，又从怀里摸出一瓶衡水老白干泡到里面。然后翻了翻死鱼眼说：这家伙赶劲，六十五度，你们喝的那玩意儿尿骚尿骚，来不了。
我回避着曼殊看是漫不经心，实则内容丰富的表情。
曼殊却让服务生拿来两只小酒杯，把烫热的老白干斟上。然后端起杯娓娓说道：早就闻听毛经理大名，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非凡，小妹借花献佛敬你一个！
要不说这女人猴精猴精，难怪在商海历经风雨而不倒，几句话就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大毛愣用手抹了一下嘴巴，不住地夸赞道：好！好样的！这妹纸我喜欢！
这世界自有了疫情后，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所有常规套路皆被打乱。这不吗，好好的一间咖啡馆，硬让他俩改成酒馆了。
我有些迷幻，仿佛喝酒的不是他俩而是我。看着周围逐渐离去的人们，还有那一双双愤懑的眼神，我的心一点一点碎裂。
这下好了，整个咖啡馆成了我们的包房，大毛愣乐不可支地让服务生去外面又买了一瓶二锅头。
“哎我去，你俩有完没完？！”
我本来是要发出怒吼，可怎么听都是一种哭声。
喝到差不多时言归正传，洽谈开始。
大毛愣舔了舔被酒精烧的有些干裂的嘴唇，醉眼迷离地问道：大妹子，哥喜欢你，说吧，需要多少？
曼殊的酒量是天赋，喝多少都没啥反映。但求人家办事，人家喝多了，自己怎能不多？那显得太没诚意了。于是，她歪着头，卷起舌头说：大，大哥，你太仗义了，小妹弄它个七八百万就够了，您看这利息怎么算？
大毛愣举起空酒瓶用一只眼往里瞄，看还剩下几滴酒，就对着瓶嘴干灌几下道：七八百万小菜一碟，一千万以里大哥一句话的事儿。利息按公司规定是7厘，你是我哥好友，就按5厘吧。
曼殊看大毛愣又要举起酒瓶往里瞄，赶紧接过来，她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就往酒瓶里倒。
大毛愣半趴在桌子上嘻嘻傻笑起来：假酒！一看大妹子就是卖假酒滴！
人生可以有许多遗憾，比如泰坦尼克号沉船，小行星撞击地球，通古斯大爆炸等，我们都没赶上。但有些事情不能留下遗憾，比如眼下的二人，他们的心智，就连我这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人都望尘莫及。
其实他俩谁也没醉，只不过这个场合需要他们醉，醉了才好周旋。
曼殊把酒杯斟上凉白开，她知道，喝到此时酒也是酒，水也是酒。
她端起杯来开始卖穷：毛经理，我们小门小户不容易，做个买卖工商税务检疫银行，哪不得出血？您们公司家大业大，毛经理义薄云天，您松松手就成全了小妹！
几句话，挤兑的大毛愣热血沸腾，他一仰脖子把酒干了，吧嗒一下说：我这人就见不得好，既然大妹子说到这份上，也不差你那两垄地，就3厘吧！
曼殊一听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抱起酒瓶子就喝，灌了一肚子凉白开。喝完了，曼殊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醉眼迷离地说：毛经理，赶日子不如撞日子，趁热打铁直接把合同签了吧。
大毛愣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悔，但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双方提笔正要签字，我冷不丁插了一句：大毛愣，今天是曼殊生日！
大毛愣一愣神。我对着桌子上的花篮努努嘴：我送的。
大毛愣摸摸脑袋，咧着嘴对曼殊说：我也不知道，啥礼物也没准备呀？
我接道：你礼物现成的，不用准备。
大毛愣又一愣，用眼神询问着。我不紧不慢说道：把剩下的3厘抹了，算是给曼殊的生日礼物。
大毛愣看看我，看看曼殊，脑袋轰然明白了，这是江湖啊。他的心有撕裂般的疼痛。
七百万无息贷款，签字画押完成。
大毛愣眼睛里闪过一丝怨，但只能憋在心底。他看看曼殊，心里琢磨这个亏不能白吃。
于是，他堆下笑脸说：大妹子，合同也签了，事也如你们所愿了，今晚是不是陪大哥吃顿宵夜啊？
曼殊乖巧一笑：太感谢毛经理了，小妹也不是无功受禄之人，早就给您备了一份小礼物，不知是否喜欢？
说完，把一直挂在手里的那个钥匙链递过去：这是一款老牌宾利，送给毛经理做个纪念。
原来那钥匙链是一把车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红彤彤的玫瑰花小坠。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毛愣看着眼前雪白细腻的纤纤玉指，不禁心里一荡。他不去接钥匙，却要去摸人家的手。
曼殊嘻笑间手腕一翻，手指微动，那只玫瑰花小坠突然弹出一堆细细的小刺，就听哎呀一声，大毛愣捂着手掌大叫：怎么会蜇人？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直流：那是带刺的玫瑰！
目送曼殊离去，大毛愣跟我走到那辆宾利前，他突然捂脸大哭起来：哥，没你们这么黑的，这不是你拍电影那个道具车吗？你都开二十多年了，就是一堆废铁！
我拍拍他说：一堆废铁它也是牌子！
大毛愣抹着眼泪说：哥呀，咱们可是朋友，你怎么跟外人合伙给我挖坑？
“朋友就是用来坑的！”我吹了一声口哨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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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9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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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9 09: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