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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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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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8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9章 斗蟋蟀

所谓军机处,是养心殿附近几间不起眼的平房,与旁边巍峨高大的皇宫一对照,显得矮小 寒酸。

房子虽然矮小,门上挂着的白木牌“误入军机者斩”六字,却将森严毕呈。

已是日上三竿,刚毅才摇摇摆摆朝这里走来。

像是约好了一样,其他几名军机大臣也都是姗姗来迟。

几个人相遇在白木牌下,不觉会心一笑。

刚毅故意对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臣说:“王大人,你看太阳升起多高了,你才来值班,是不是对皇上训饬不满哪?”

王军机呵呵一笑:“我哪里敢对皇上不满!实在是老了,手脚有些不便,因此来迟。刚大人你才六十多岁,在我们几个军机大臣间年纪最小,你怎么也来得这样迟嘛?”

另一个满军机从旁打趣道:“你还不知道啊?刚大人新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夜夜风流,身子骨被淘空了,早上怎么起得来哟!”

几个人一阵大笑。

刚毅得意地说:“还真不是自夸,我这个小妾呀,长得如花似玉且不说,床上更有一个别的女子没有的妙处……”

“什么妙处?”几个军机大臣都来了兴趣,齐声问道。

刚毅瞥一眼不远处守卫的戈什哈,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秘不外传的事,在这外面讲,不怕别人听了去?”

王军机笑道:“刚大人是说到里边去讲?”

满军机恍然大悟:“对对,里边最机密,任谁也听不去!”

另一个汉军机说道:“这叫做,军机处内说机密,且将房事作军事!”

几个人笑着走进屋里。

他们几个进得屋来,一齐呆住了!

屋里的木炕上,方桌旁,已经坐了四名中青年官员,神情严肃而专注,有的在看奏折,有的在批公文。

几个军机大臣走进来时,他们甚至没人抬头看一眼。

刚毅最先醒过神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入军机处?”

四个官员根本不理睬他。

刚毅喊道:“来人呀!”

门外守卫的戈什哈应声跑进来。

刚毅:“给我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拉出去,斩了!”

戈什哈:“大人,斩不得,他们是皇上才任命的军机章京。”

原来如此!几个军机大臣一下子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王军机沉下脸,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教训道:“你们虽然是皇上委派的章京,但毕竟是来服侍我们,给我们打下手的。怎么见了我们进来竟敢不理不睬?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吧?还有,军机处这木炕木凳,虽然简陋,却是无比尊贵,除了我们几个军机大臣,任他王公贵族也不敢坐的,你们居然大大咧咧坐在这里……”

任他唠唠叨叨教训,几个章京依然低头办他们的事,偶尔还会小声交换一下意见,就当没人在旁边一样。

刚毅火冒三丈,一步跨过去,对桌边一个黧黑面膛,三十七八岁的章京喝道:“起来!”

那章京抬起头,刚毅这才发现他目光炯然,如火灼人。

刚毅:“叫你起来,你听见没有?”

那章京将桌上的奏折轻轻一推,坐正身体:“我为什么要起来?”

刚毅:“这个位子是你坐的吗?”

那章京:“不是我坐的,谁坐?”

刚毅:“本大臣坐的!”

那章京:“坐着不干事,占着位子又有什么用?”

不光是刚毅,其他几个军机大臣脸色都陡然变了!

“放肆!”刚毅咆哮道,伸手就来拽那章京。

那章京轻轻抬手一格,刚毅便觉得自己手臂一阵酸麻,垂了下来。

刚毅本是极蛮横之人,哪曾吃过这种亏?当下蛮脾气上来,将外面的朝服一脱,袖子一捊,就准备扑上去打架!

几个军机大臣给他助威道:

“揍他!”

“简直反了天了!”

而另三个军机章京见这情势,噌地同时站起,欲上前来。

只见那位章京伸手拦住他们,笑道:“不劳诸位,我谭嗣同一人奉陪刚大人足矣!”说着,推开椅子,站定了一个架势,等着刚毅。

刚毅见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指着谭嗣同说:“你就叫谭嗣同?好,我认识你了!”往外便走。

王军机喊住他:“刚大人哪里去?”

刚毅吼道:“从雍正爷设立军机处算起,到现在也有一百五十年了,哪曾见过四品的军机章京,反骑到了一品军机大臣头上的道理!爷受不了这个气,回家抱孩子去!”

王军机:“不能走,走了人家正求之不得!”

满军机:“对,不走,要闹就闹个够!看能把爷们咋办?”

吼着、嚷着,他们竟恨恨地坐下来。

几个章京见这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四十二岁的杨锐在章京中年纪最大,便走上前去,正色道:“诸位大人放心,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抢大人们的位置的。杨锐奉劝诸位大人,以朝廷为念,以维新变法大计为念,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否则,天颜震怒,会有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

汉军机道:“能有什么后果?皇上总不能把咱们全撤了?”

二十四岁的林旭一下顶了回去:“难说!皇上对阻挠推行新政者,是决不会手软的!”

王军机站起来,颤巍巍指着林旭说:“你休要诬陷于人!我们什么时候阻挠过推行新政了?”

“那你们看看这个!”谭嗣同把一份折子摔过来说,“这份训饬两广总督谭仲麟的折子,皇上已批示几天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发下去?”

王军机一愣:“这个,这个……军机处的银印锁在这柜子里……”他指着墙边一个大柜,“而开柜的钥匙又由礼亲王掌管,而礼亲王呢,这一晌又病了,折子未盖军机大印,总不能发出吧?”

谭嗣同冷冷地说:“王大人找的好由头!我问你,倘若是发生了战争,你也能够以此推托吗?”

满军机:“这怎么可以和战争相比?”

一直没说话的刘光第插上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王军机以为抓住了话柄,汹汹质问:“你说这是战争,敌人是谁?”

刘光第:“谁顽固守旧,反对新政,谁就是敌人!”

刚毅跳起来说:“爷就顽固了!守旧了!怎么的?你敢咬下爷一根毛!”

谭嗣同一拍桌子,指着刚毅怒斥道:“刚毅!你自重些!好歹你也是一品军机大臣,怎么竟是这副嘴脸?这种德性?你以为你咆哮暴跳,我们就会怕了你?告诉你,我等上承圣意,下为苍生,你就是一头恶虎,也要敲掉你几根牙!”

激烈地争吵传出门外,吓得那些太监和侍卫一个个战战兢兢、面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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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9 | 只看该作者

天津,已是深夜时分,昏黄的灯光下,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府前的方砖地坪空旷而寂静。

门洞的暗影里,几个带刀的戈什哈如钉子般鹄立。

突然,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车声橐橐在深夜格外惊心。

几名戈什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手按紧刀柄。

马车驶到总督府大门前才停下。

车帘掀开,下来好几个人,径直就往门口闯。

戈什哈执刀拦住,低声喝问:“什么人?”

前面一人道:“京师来的,找你们荣大人。”

戈什哈:“荣大人已安歇,有什么事你们明天再来。”

前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睡了你们把他叫起来,把这张名帖交给他。他若责怪你们有我担着!”

听他说话的口气,再看他的举止派头,戈什哈不敢怠慢,连忙让一人进去禀报。

后堂的窗子内灯光一下子亮了。

荣禄一边披着衣服匆匆往外走,一边问戈什哈:“他们等了很久吗?”

戈什哈:“不久,他们一到奴才就赶快禀报大人来了。”

总督府大门口,荣禄执着怀塔布的手,诧异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到天津来了?”

“不光他,还有我呐!”怀塔布身后暗影处,一个人说。

借着昏黄的灯光,荣禄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更加惊诧:“刚毅大人,你们两个怎么……”

怀塔布凑在他耳边说:“进去再说……”

后堂,漏夜更残,三人的密谈紧张地进行着。

刚毅:“你想想,四章京大闹军机处,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的事,我去找老佛爷,她还是不肯见我!实在没法子,朝里一些大臣元老一商量,就推举我们俩找你来了。”

怀塔布:“我就纳闷,皇上一意孤行,太后老佛爷却不闻不问。莫非她老人家真的想撒手不管,就在园子里颐养天年了?”

荣禄:“太后的确是这样想的。”

刚毅:“她就不怕皇上把她怎样?”

怀塔布:“这个说实话,我们这位皇上,你就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老佛爷怎么的吧!”

刚毅冷笑道:“你小看皇上了!他今天敢撤掉你礼部六堂官,敢让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夺军机大权,明天康有为一撺掇,你能担保他不向太后老佛爷下手?”

荣禄沉吟:“你说得对,要让太后老佛爷感觉到这个危险!”

怀塔布:“皇上会向她下手?你说出大天来,她老人家也不会相信嘛!”

荣禄:“不用我们说,让康有为他们来做。”

刚毅:“仲华,你就别兜圈子了,该怎么样?你就直说!”

荣禄:“我的意思是要两头做文章,这头,要让太后在园子里的清闲日子过不成,感觉到危险的确一步步在向自己逼近,这样,她老人家才会下决心;那头,要引诱康有为他们一步步篡夺权力,最后,迫不及待地铤而走险。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怀塔布兴奋地说:“好,仲华你再说详细点!”

……

浏阳会馆,剑挂床头,琴置几上,谭嗣同将自己的住处题为“莽苍苍斋”。

康有为一进屋就兴奋地说:“复生,你们干得好哇!一入军机,就把那些家伙打了个落花流水!”

谭嗣同:“这都是老师指导得好!”

康有为:“我从未教过你,你却口口声声尊我为老师,实在叫我惭愧。”

谭嗣同:“嗣同虽然没有得到老师亲为授业,却因敬仰老师的道德文章,一直以老师私淑弟子自许的。”

康有为:“这更让我惭愧了!唉,你们的老师没有用,虽蒙皇上信任,却于仕途上毫无进步,怎么好带着你们去完成维新大业啊!”那语气竟有些酸酸的了。

一旁的梁启超插言道:“孔子没有官职,天下都奉行他的学说;老师官职虽低,但仅就四位新军机章京而言,皆是康门弟子,老师难道不因此感到欣慰吗?”

康有为:“说得也是,复生啊,你们几个奉恩诏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事宜,这就好比是唐朝的参知政事,是四位新宰相呀!”

谭嗣同:“老师却是举世公认的维新领袖,足可以号召天下的。”

康有为不禁露出笑容,“嗨,不说这些了。”他的目光忽然被案几上那具古琴所吸引。

那琴造形古朴,琴身上镌刻着泥金楷书“崩霆”二字。

康有为问道:“琴名‘崩霆’,想必有些来历?”

谭嗣同:“这还是那年在浏阳,雷电将我家院子里一棵约六丈高的梧桐树劈倒了,我用树的残干,做成了这具琴。”

 梁启超:“复生还应该有所寓意吧?”

谭嗣同凝重地说:“雷电劈倒了它,是要我来成全它!我将它做成这具古琴,让它铿锵之声长留天地,才不枉了它的良质美才!”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琴弦上轻拨几下,立即,空气都似乎铿锵作响。

康有为不禁叹道:“剑胆琴心,这句话只有复生当得!”

梁启超也说:“今日就请复生兄弹奏一曲,如何?”

谭嗣同:“嗣同敢不遵命?”

说着,他取过琴来,置于膝上,左手轻抚,右手微扬,正要弹奏,杨锐一头撞进屋来。

杨锐:“复生!啊,正好老师和卓如也在……”

谭嗣同:“什么事这样慌张?”

杨锐:“昨天晚上,刚毅、怀塔布去了天津!”

康有为:“找荣禄?”

杨锐:“对,在这之前他们又去找了太后,可太后还是不见。于是他们就去了天津,据说与荣禄密谋了一夜。可惜内容不得而知。”

梁启超:“不管他们密谋些什么,擒贼先擒王,上折子,打掉荣禄再说!”

康有为:“不,先打李鸿章!”

几个人都一惊。

杨锐:“老师怎么突然扯到李鸿章身上来了?他现在正出洋考察,并未介入当前维新与守旧两派的争斗之中来啊!”

谭嗣同也说:“何况他就剩一个总署大臣的虚职了,撤了也没什么意思呀!”

康有为拈须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没意思!你们想,荣禄现在手握兵权,又是太后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要打掉他,谈何容易?而李鸿章,名声很不好,谁都怕沾染他,更不用说替他说话了。”

谭嗣同:“既然这样,我还是那句话,打掉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康有为:“这又变得有意思了!第一,李鸿章虽然是虚职,但他品佚最高,如果他这样高品佚的大员,我们都能通过皇上随意任免,那其他的人更不在话下了!第二,李鸿章一直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打他,可以试探太后。太后不管,那说明她是真心归政,或慑于我维新变法的声势不敢管;她若管了这事……”康有为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低沉地说:“那我们就得放下其他计划,集中力量对付她!”

一番话说得大家的面色都严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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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0 | 只看该作者

早晨,一缕阳光照到慈禧脸上,她醒了。

屋里的西洋自鸣钟正好打了八响。

慵慵的,她躺在床上,等着宫女来侍候她洗漱。

但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有些纳闷,撩开纱帐一看,屋子里空荡荡,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景啊!慈禧慌了,大声喊道:“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喊了好几声,几个宫女才慌慌张张跑进来。

一见她们,慈禧大怒,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蹄子!真是狗胆包天了!连当值的时候都敢不在,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活!”

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哆嗦,话也讲不全,“老佛爷……饶,饶命,是,是老佛爷自己,说,说……”

慈禧怒火更甚,高声道:“该死的奴婢!居然敢还嘴了……来人呀,小李子!李莲英……”

“奴才在,在……”李莲英连衣服都没穿好,扣着长衫扣子从外面跑进来。

慈禧:“还不给我把这几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杀!”

李莲英:“老佛爷息怒,因何要打杀她们?”

慈禧:“你大总管做的好安排!还有脸问我?告诉你,她们当值时一个也不在!”

李莲英笑了:“她们都是奉了老佛爷旨意,才这样做的啊!”

慈禧:“奉我什么旨意?”

李莲英:“老佛爷忘了?您昨日晚上还特意吩咐来着,说您想尝尝睡懒觉的滋味,不到用午膳的时间,谁也不许叫您……”

慈禧想想也笑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李莲英便对几个宫女,“还跪在那干吗?快侍候老佛爷起床啊!”

几个宫女从奈何桥上捡了一条命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端脸盆的端脸盆,拿牙线的拿牙线,开始侍候慈禧洗漱。

把手浸泡在温水中,慈禧不觉解嘲地对李莲英说:“嗨,我天生一个操心劳累命,放着清闲日子,愣不知道怎么过!”

……

刚刚用完午膳,慈禧便喊:“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平日个这时候,该看折子了。”

李莲英:“该看折子了。”

慈禧:“看完折子再去散步。”

李莲英:“看完三四个折子就去散步。”

慈禧:“有时折子上说的一些朝政什么的,可真烦人!”

李莲英:“可不,是烦人。”

慈禧:“还是如今这样子好。”

李莲英:“这样子是好。”

“啪!”慈禧将手中的茶盅猛地摔得粉碎,大发脾气道:“鹦鹉学舌一样,你什么意思嘛?腻味了?不想和我老太婆罗嗦还是怎么的?一班没良心的奴才!”

所有侍候她用膳的太监、宫女吓得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只有李莲英,一边跪在地上,不慌不忙收拾着茶盅的碎片,一边说:“老佛爷骂得对!平日里老佛爷可从来不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终归是奴才们不尽心,才惹得老佛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天发几次脾气……”

慈禧听着他话里有话,喝住他:“你给我住嘴!我无缘无故发脾气啦?一天发几次脾气啦?”

李莲英:“其实也不多,打早上起床到现在,您也就发了五六次脾气。”

慈禧一愣,“五六次?我这是怎么啦?”她释然一笑,“我说小李子,恐怕这紫禁城内,也就你一个人敢跟我这样说话!不过呢,也亏你点醒,这一晌,我是闷得慌,心里头总觉得没着没落的!”

李莲英:“老佛爷要想寻点事儿干还不容易?刚毅、怀塔布他们来求见几次了,每次都被奴才挡了驾。这不今天又来了,现如今就在宫门外等着!”

慈禧:“不见!我不能出尔反尔!他们爱等多久等多久!”

李莲英:“对,就让他们干等着吧!”

沉默一会儿,慈禧说:“他们这样死气白赖要见我,又有什么事儿啊?”

李莲英:“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把李鸿章给撤了。”

慈禧一震:“把李鸿章撤了!”

李莲英:“说是康有为上的折子,皇上就允了。”

又是沉默。

慈禧悠悠开口了,“皇上的事,我还是不能管。顶多只能想法子劝劝他!”

……

圆明园,衰草在秋风里抖瑟。

这里,那里,不时听得见蟋蟀鸣叫。

小德子领着几个太监在瓦砾、草丛里寻觅。

一个小太监问小德子:“德公公,咱们内务府奉宸苑不是专门养着蛐蛐吗?怎么还让咱们上这破园子来找呀?”

小德子瞪他一眼说:“你知道个屁!破园子?就这园子里泉水多,地湿,这里产的伏地蛐蛐最善斗了……”

忽然,一阵亮亢的蟋蟀声传来,小德子脸色蓦然变了,他“嘘”一声,让大家噤声,然后循着那叫声,蹑手蹑脚翻开一块石头,猛地扑了上去……

还没等大家看清楚,一只蟋蟀已被他放入手上的小盒子里。

看着那蟋蟀,小德子满脸放光,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们看!极品,这是伏地蛐蛐中的极品呀!你们听,你们听听它的叫声就知道了。”

……

颐乐殿内,蟋蟀声叫成一片。

殿内两侧的长案,摆满了着各种精致、古朴的盆子,蟋蟀声就是从这些盆子里传出的。

长案旁,刚毅手中也捧着一个蟋蟀盆子,对怀塔布说:“都什么时候了,太后老佛爷还有心思斗蛐蛐玩儿?”

怀塔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说都什么时候了?”

刚毅:“我就纳闷,皇上把李鸿章的总署大臣职务都给罢了,老佛爷还是不管!”

怀塔布不阴不阳地说:“反正李鸿章只剩下这一个职务了,罢了就罢了呗!就像我,被皇上把什么职务都给罢了,得,反而能一心一意来侍候太后老佛爷!”

刚毅却是又恨又急地说:“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明摆着,康有为他们也在一步步收拾我们呢!”

怀塔布冷笑道:“谁搞垮谁还不一定哩!”

“说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慈禧已站在他们身后。

刚毅和怀塔布惊得连忙请安道:“老佛爷吉祥!”

慈禧:“刚毅你看你一脸的官司,怎么啦?”

刚毅:“臣与怀塔布正说着朝政上的事儿……”

他刚说这一句,便见慈禧身后李莲英在眨眼,赶快打住。

果然,慈禧的脸拉下来说:“就是想让大伙儿都散散心,才把你们都叫来斗蛐蛐玩儿!就这样,你还摆出个忧国忧民的样子,烦不烦呀?”

刚毅讨了个没趣,低着头站在那儿,哪里还敢吭声?

慈禧看着他又气又恼地说:“你丧着个脸和我赌气是不是?”

“臣不敢。”刚毅忙挤出一点笑容。

慈禧这才换了口气,指着刚毅手中盆子说:“你这蛐蛐叫什么名字?”

刚毅:“禀老佛爷,臣的蛐蛐儿叫‘大将军’。”

“‘大将军’?”慈禧不禁笑起来,“好,待会儿让你的‘大将军’先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似地,“哦,今日我把皇帝也叫来了。他辛苦了好些个日子,也该让他松散松散!”

……

盆子里,两只蟋蟀斗得死去活来。

在一边观战的人,除了光绪是一脸漠然外,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慈禧,都十分投入激动。

“上,上呀!”

“好,咬住了,又咬住了!”

“唉呀!‘大将军’抵不住了,不行了……”

盆子里,刚毅的大将军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

而那只胜了的蟋蟀也不追赶,昂着头,得意地鸣叫起来。

刚毅的脸涨得猪肝似的,十分难看。

慈禧根本懒得理他,却兴致勃勃地问奉宸苑太监:“这只蛐蛐儿个头虽小,却这样蛮勇斗狠,是哪里产的?有名儿吗?”

太监:“禀老佛爷,这是南边广东进贡来的,还没有起名儿。”

“没有起名儿……”慈禧沉吟着,突然转向光绪,“皇帝赐它个名字吧?”

光绪一愣,半天才醒过神来,“这个……既然是南边来的,就叫它‘南客子’吧!”

“‘南客子’……”慈禧摇摇头,“这名儿文绉绉的,不好。你看它多厉害,哪像个做客的样子?哦,有了,它既然是从广东来的,就叫它‘康有为’吧!”

这名字起得蹊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一丝气愤的红晕慢慢浮现在光绪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下狠劲咬住。

只有慈禧,没事儿似的,悠悠叫道:“小李子!”

李莲英忙应道:“奴才在。”

慈禧:“把咱们的‘护法金刚’拿来,和‘康有为’斗斗。”

李莲英:“嗻!”

小德子早将一个蟋蟀盆子呈上来。

大家看那蟋蟀,个头不大,却是背宽、腿长、浑身呈青色。

这些人大都是斗蟋蟀的行家,一见之下,都“啧啧”称赞起来。

乘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护法金刚”的当口,李莲英向奉宸苑那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将袖口掩住装着“康有为”的盆子,伸进手去动了一下。

这边慈禧兴致勃勃地说:“走,咱们换个宽敞地儿,到屋子外面瞧热闹去!”

殿外,两只蟋蟀被放进一个盆子里。

那“护法金刚”一见对手,立即撑起身体,随时准备扑上去。

而“康有为”却一反前面骁勇好斗的形状,畏畏缩缩,好像十分惧怕对手。

大家都诧异起来:

“怪,这‘康有为’怎么变得缩头畏脑的了?它前面那股子狠劲呢?”

“难道这草虫儿也知道,它的对手是太后老佛爷的‘护法金刚’?”

有人发现了异常,“咦,这‘康有为’的腿好像折断了一只?”

“是被‘护法金刚’咬的吧?”

“它们还没有开斗呢……”

话未落音,这里“护法金刚”已经猛地扑上去,咬住了对手。

人们立即亢奋了,其中刚毅更是兴奋得大着嗓门直嚷,完全忘记了身边有些什么人!

“好哇!咬,咬死它!”

“‘康有为’,你厉害呀?怎么不厉害了?”

“行了!”光绪实在忍不住了,满脸通红,吼了一声。

叫嚷着的人噤声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只有慈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乜斜着眼问:“怎么啦?”

光绪竭力调匀呼吸,欠着身子说:“不管怎样,康有为也是我大清的臣子。儿臣以为,像这样让草虫冠以其名,然后用以发泄私愤的做法,是对做臣子的轻贱,也是对大清朝廷的轻贱。”

谁都没想到,光绪竟有胆量说出这样几句话来。当下好几个人便偷偷用目光在慈禧脸上逡巡,以为她会勃然大怒。

慈禧没有发怒,岂止是没有发怒,那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对光绪点点头,说:“皇帝说得很好,对臣子的轻贱,就是对大清朝廷的轻贱。那么我要问皇帝,同样作为臣子,康有为不可轻贱,李鸿章他们就可以轻贱么?”

这话是她常用的柔柔的口吻说的,而在刚毅、怀塔布等人听来,却如鹰犬听见主人的唿哨,神经顿时亢奋起来。

光绪的脸白了,他竭力让自己镇静,说道:“儿臣不知道亲爸爸这是何所指?”

慈禧:“好好的,怎么把李鸿章给撤了?”

光绪:“李鸿章甲午败绩,丧师辱国,至今难平民愤。而且年迈昏聩,长期占着总署大臣职务,却无所事事……”

慈禧打断他说:“甲午的事,李鸿章给撤得只剩这一个挂名的职务了,你还要怎样?正因为他老了,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闲差使,你却容他不得!是不是想挪出地儿给康有为他们?”

光绪嗵地跪下,挺直身躯争辩说:“亲爸爸说过,只要不剪辫子,不穿日本人的衣服,初一、十五照常祭拜祖宗,其他国事皆由儿臣做主。罢免李鸿章,儿臣自问并没有违背亲爸爸的旨意!”

前所未有,真是前所未有!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看着光绪苍白而倔强的脸,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来的勇气?

慈禧也有些意外,她深深地望着光绪,说:“我今天是想好好劝你。你是皇帝,听不听我的劝不要紧。但是,九列重臣,没有大的错误,不可以抛弃他们。今天你以外人疏远亲人,新人疏远旧人,以康有为一人的主张而乱家法,祖宗将怎么说我们?”

一句“祖宗将怎么说我们”,让光绪的眼圈红了,他嗵嗵给慈禧叩了两个响头,哽咽道:“如果在今天,祖宗的法度也必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儿臣宁肯破坏祖宗的法度,也不忍抛弃祖宗的臣民,丢失祖宗的土地,留下千古恨事!一片肺腑,请亲爸爸谅鉴……”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盆子里的蟋蟀突然叫起来。

慈禧看着光绪,那眼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良久,她说话了,那声音冷得像块冰,“既然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跪安吧。”

光绪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来,一个人默默离去。

一直看着他单瘦的背影远了,慈禧才回过头来,没事儿一样,“还有谁的蛐蛐儿厉害,拿出来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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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0 | 只看该作者

“老太婆并非容不得我,她这是容不得新政啊!”康有为因愤怒而面色苍白,又因为是在两个最信任的弟子面前,他也用不着什么忌讳,咬牙说道:“她把我比做蛐蛐,她自己也就是蛐蛐,一只可恶的大蛐蛐!”

梁启超也是忧心忡忡地说:“由此看来,太后确是我们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碍。”

谭嗣同倏忽站起说:“是障碍就除掉她!”

康有为:“其实我早有此意!但老太婆虽然早已归政于皇上,但仍然牢牢把握着大权,党羽遍布朝内外,亲信荣禄重兵在握,要除掉她,谈何容易?”

谭嗣同:“我们也可以抓兵权嘛!”

康有为也站起来,焦虑地在房间走动着。“唉,这一直是我一块心病啊!说到底,兵权是要害!我呢,也早考虑过这件事,也给皇上上过折子,请仿效日本设立参谋部,由皇上亲自掌握,但还是迟了……”

他苦涩地笑着,“康门弟子,名满天下,却连一个掌兵权的都没有!”

梁启超却迸出一个字:“有!”

康有为:“谁?”

梁启超:“袁世凯!此人虽不是康门弟子,却赞同维新,自‘强学会’成立以来,一直和我们关系不错……”

康有为眼睛亮了,“哎呀,我怎么就忘了他呢?想当年,他是尊我为大哥,并相约互相扶助,共成伟业的呀!”

看他这样兴奋,谭嗣同提醒说:“袁世凯不是荣禄的亲信吗?”

康有为:“亲信归亲信,但我想像慰亭这种人,理应大节不亏,忠君爱国肝胆是有的。这样吧,卓如,你今日就往小站走一趟,去找袁世凯,试探他的态度。如果这个人确实能够为我所用,我们便马上向皇上举荐!”

“好。”梁启超正欲离开,康有为又喊住他,嘱咐道:“去的时候要秘密,千万别给荣禄鹰犬发现!”

梁启超:“老师放心!”

……

小站兵营,沙盘前,袁世凯在和段琪瑞等将领研究炮火的配置。

段祺瑞手执教鞭,在沙盘上指点,“我将重炮队布置在这条线上,然后再将速射炮队向前推行至此……”

一名亲兵进来,在袁世凯耳边说:“大帅,外面有人求见。”

袁世凯仍注视着沙盘问:“谁?”

亲兵:“他不肯说,只说是大帅故人。”

袁世凯:“噢?”

会客厅外,袁世凯带着亲兵匆匆走来。

临到门边,他突然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凑上前,趴着门缝往里望去。

“是他?”袁世凯几乎叫出声来。

回过头,他悄声对亲兵说:“好生款待他,就说我正在处理紧急军务,让他稍等一会儿。”

亲兵:“是。”

说完,袁世凯赶忙来到徐世昌住所。

徐世昌:“梁启超?他来干什么?”

袁世凯:“我这不问你来了吗?”

徐世昌想想,却不回答,反而望着袁世凯问:“你以为呢?”

袁世凯:“想拉我?”

徐世昌赞叹:“大帅就是大帅!一个拉字,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袁世凯:“可京师局势那样复杂,咱们想躲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去趟那浑水!”

徐世昌:“可人家找上门来了,来的又是皇上最为信任的维新派主将,你可得罪不起!”

袁世凯:“那我就和他打马虎眼!来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没有真玩意儿给他!”

徐世昌:“嗯,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康梁的能力不可估量,万一他有什么真玩意儿给咱们,咱们也不能坐失良机啊!”

袁世凯:“大哥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

会客厅,袁世凯疾步走进来,一把拉着梁启超的手,假装惊喜地嚷起来:“卓如,是你呀!亏你想得起来看我!怎么样,我大哥还好吧?”

“我大哥?”梁启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满心欢喜答道:“好,好!我这次就是奉老师之命来看望你的。”

“那怎么当得起?”袁世凯将梁启超让至上首坐下,恳切地说:“大哥和你如今担负着匡扶社稷的重任,千万不要因寻常朋友交往而分心才是。”

梁启超:“慰亭这话错了!老师和我从来没有只当你是一个寻常朋友,而是同志向、共肝胆的莫逆之交。至于你刚才说到的匡扶社稷,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愿闻其详。”袁世凯坐直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梁启超:“我先问你一件事,我和谭嗣同、宋伯鲁他们屡次上书给皇上推荐你,但皇上每次都说,荣禄说过,袁世凯这个人专横跋扈,不可大用。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与荣禄结怨的?”

袁世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说:“啊,你问这事呀!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翁同龢想给我增加一些人马,而荣禄说我是汉人,不能任握大兵权。翁同龢说,曾国藩也是汉人,不也掌握过大兵权吗?可荣禄还是不肯给我增兵。”

梁启超眼里掠过一丝欣喜,马上又问:“如果康先生亲自举荐你,而你因此得到皇上进一步的重用,你怎么办?”

“这还用问?”袁世凯倏忽站起,慷慨地说:“我袁家三代深受国恩,世凯早存了个以身许国的心思。若蒙圣上不弃,再委重任,世凯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了!”

“好!”梁启超也站起来,兴奋地说:“早就知道慰亭是个忠君报国的热血男儿!回去以后,我就向老师禀报,慰亭,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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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2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20章 病急乱投医

乾清门,虽然还只是傍晚,但由于紫禁城的城墙相当高,宫内已到处是黑影幢幢了。

乾清门内已经掌灯,烛光从门中透出,照在阶前一对雄踞在石台的铜狮上,白天显得威猛狰狞的铜狮,好像在黑暗中睡着了。

军机章京值房,灯光也从乾清门内这间小房子透出来,在愈来愈浓重的黑暗中,那灯光实在微弱。

房间内,光绪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对军机四章京说:“徐致靖上的‘密保统兵大员’折子朕已经看了,袁世凯这个人真有他折子里说得那么好?”

杨锐和谭嗣同几个对视一眼,说:“微臣曾经听说过,袁世凯的军队在练洋操的时候,精选将士,严定饷额,赏罚至公,号令严肃,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动起来就好像奔涌的波涛,站立着就好像栽种的树木……”

光绪皱起眉头,“杨锐你在做文章呢?”

杨锐脸红了,“微臣急于想向皇上推荐人才,那些称赞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谭嗣同说:“不过袁世凯这个人,的确智勇兼备,血性过人,他的器识学问,皇上您也早就知道。但他现在官职太小,当务之急是提拔他,增加他的权力和兵力。这样皇上您就有了一员统兵的大将,推行新政也有了保障。”

光绪扫视几个军机章京一眼问:“你们几个都是这样看吗?”

四个军机章京同声道:“这是微臣的共识。”

光绪点头说:“好,这样朕也就少了许多担心。你们要知道,朕将你们从小臣擢升到现在的位置,不光是看中了你们的学问,本朝学问做得好的官员有的是!也不光是看中了你们的人品,尽忠行孝也不是难事。朕主要是看中了你们都是久经历练,有着实际办事的能力。像谭嗣同,少年时就壮游万里,阅人做事,应当不尽是书生意气。朕今天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变法已到关键时刻,启用袁世凯,更是非常之举,稍有不慎,局势就不是我们君臣所能料想的了!”

说是减少了许多担心,而几个军机章京从皇上脸上看到的又岂止是担心?杨锐禁不住问道:“皇上想秘密召见袁世凯?”

光绪还没吱声,谭嗣同就着急地说:“那怎么行,荣禄那一关就很难绕过去,还是用明发上谕,反显光明正大!”

光绪点头道:“好,那你们就拟旨,发往天津吧!”

……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怀塔布接过荣禄亲手递过来的茶,说:

“上次斗蟋蟀,太后敲了皇上一竿子,可这以后,她老人家又过她的悠闲日子去了!一班大臣想着心里不踏实,还是让我来天津,找你讨个主意!”

荣禄:“主意我倒有一个……你知道么?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怀塔布:“这关他什么事?”

荣禄:“你说老佛爷最忌讳什么人?”

怀塔布:“洋人,日本人……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荣禄:“咱们在这个伊藤博文身上,可以大做文章……”

一名书办拿着一纸电文进来,“大人,军机处发来的上喻!”

荣禄站起:“念。”

书办:“上喻:电寄荣禄,著传知袁世凯,即行来京陛见。”

平地一声雷!

荣禄脸色灰白,跌坐在椅子上。

怀塔布:“中堂怎么啦?”

荣禄:“他们这一着好毒!”

怀塔布:“我看未必,你不是要诱使康有为他们铤而走险吗?我看这正是他们走出的第一步!”

荣禄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说:“怀塔布你是不知道,他们选中别人也就罢了,可他们选中袁世凯,这太危险了!”

怀塔布:“袁世凯不过是大人手下的从三品按察史而已,怎么会那么可怕?”

荣禄:“袁世凯这个人沉雄坚忍,极有心计,又一贯倾向维新。至于他操练的小站新军,我不说你也知道,确是虎贲之师啊!”

怀塔布:“可他不是中堂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吗?”

荣禄:“这个不假。满朝大员,他也只对我心存畏惧。但利令智昏,康有为他们肯定会许诺给他大好处,袁世凯能否把持得住,就难说了。”

怀塔布:“那你打算怎么办?”

荣禄:“立即进京,求见太后老佛爷!”

怀塔布:“太后谁也不见!”

荣禄:“不见也得见!”

……

小站兵营,一派笑声。

在座的将领们一个个神情振奋,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冯国璋高声道:“听说了皇上要召见大帅,我全军士气,为之一振……”

他还没说完,张勋就嚷道:“咱们大帅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兵,皇上早就该封赏呢!”

段祺瑞不屑地瞟张勋一眼,站起身来,对面露微笑,坐在帅座上听他们议论的袁世凯说:“大帅应当乘这次皇上召见的机会,向皇上陈述军队的改革事宜,使我大清朝的兵制都统一如我小站新军一样,那么我们大清朝的军队就可以像德国那样强大了!”

袁世凯不禁称赞道:“到底是读过洋书,练过洋操的人,芝泉的见识就是高人一筹!”说着,他微微一抬手,满座将领即刻肃然,一个个挺直腰板望着他。

袁世凯庄重地说:“皇上这次召见我,是我这个做臣子的殊荣,也是我小站新军的殊荣!但是皇上召见,到底有何旨意,现在还不得而知……”

张勋忍不住插嘴说:“那还用说,总归是好事呗……”

袁世凯看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袁世凯:“虽然还不知圣意,但刚才芝泉说得好,要利用这个机会,向皇上进呈我练兵的心得,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才叫做不负皇上的恩典!当然……”

他脸上又露出笑意,对张勋道,“若是真如你小子说的,皇上有什么封赏的话,那好处还少得了你小子吗?”

满座大笑。

笑声中,一直没有吱声的徐世昌悄悄问袁世凯:“荣中堂传达圣上旨意的时候,高兴吗?说过什么其他的话没有?”

袁世凯有些惊讶,也压低声音道:“高兴哇!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教我莫负皇上期许……怎么,你以为他对此会心怀顾忌?”

徐世昌:“但愿我是多虑……”

袁世凯有些不以为然了,说:“再怎么说,小站新军也是他荣中堂亲自统辖的军队,我袁世凯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他总不会对我都提防吧?”

……

颐和园东宫门,荣禄和怀塔布在门口被拦住了。

怀塔布对守门的护军千总气汹汹吼道:“荣中堂是特意从天津赶来的,你不让进,小心以后掉脑袋!”

“可我若是让进了,马上就得掉脑袋!”护军千总说着,又转过来对荣禄赔笑说,“荣中堂,实在是太后严旨,卑职不敢违抗,请荣中堂多担待。”

荣禄:“我不怪你。你只尽快禀报太后,说荣禄求见!”

护军千总:“卑职已差了两个人进去禀报了,可还是不让进呢……”

正说着,李莲英摇摇摆摆从园子内走来。

护军千总喜道:“好了,好了!李大总管来,想必是让进了!”

李莲英走过来,笑嘻嘻给荣禄扎个千儿:“给荣中堂请安!”

荣禄忙道:“不敢,不敢!李公公快领我进去。”

李莲英:“还请中堂见谅,太后让你回去。说不管出了什么事,天塌不下来。”

“可天就要塌下来了!”荣禄急了,说着就要往里闯。

李莲英将身拦住:“荣禄你敢闯宫?”

“闯宫就闯宫!你一个奴才,也配拦我!”荣禄血冲脑门,一掌把李莲英推翻在地,回头冲怀塔布叫一声,“走!”便大步径直往园内而去。

怀塔布急忙跟上。

剩下个坐在地上的李莲英,还有目瞪口呆的护军千总。

……

乐寿堂,慈禧冲伏在地上的荣禄说:“好你个荣禄!竟敢跑到我这儿来闯宫,你吃了豹子胆了?”

荣禄:“禀太后,奴才没吃豹子胆,奴才只有对太后的忠心赤胆!”

慈禧一笑,“也只有你敢这么做,起来吧。”

“谢太后。”荣禄站了起来。

怀塔布也站起来。

慈禧:“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你这样猫跳狗跳的!”

“皇上……”荣禄看一眼身边的太监、宫女,不吭声了。

慈禧站起身,“咱们到外面走走,边走边说……”

随后,他们来到了颐和园长廊上。

慈禧:“……袁世凯这事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小李子!”

远远跟在后面的李莲英几步上前:“奴才在。”

慈禧:“替我写两个折子。”

李莲英:“请老佛爷明示。”

慈禧:“一、以后凡是任命二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我这儿来谢恩,外官也是一样;二、我打算和皇帝秋间到天津阅兵,命荣禄准备一切。”

李莲英:“嗻!”

慈禧:“这两个折子,赶明日你交给皇上,让他以上喻明发。记着,一定要明发!”

李莲英:“嗻!”

荣禄马上悟到了这两个折子的玄机,喜道:“老佛爷圣明!”

慈禧:“你以后不用禀报,什么时候来见我都行。”

“谢老佛爷恩典!”荣禄说着,给怀塔布使了个眼色。

怀塔布会意,趋前道:“还有一事禀告老佛爷。”

慈禧:“说吧。”

怀塔布:“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慈禧猛然停住了脚步问:“他来干什么?”

怀塔布:“伊藤博文已从日本国首相位置退休,明治天皇让他到世界各国去看看。”

慈禧:“到世界各国看看,怎么跑到我中国来了?”

怀塔布:“禀太后,他是康有为勾引来的。听说皇上还听了康有为的主意,准备聘请伊藤入军机处,做顾问官。”

慈禧惊讶地说:“皇上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伊藤博文是我大清的死对头吗?”

怀塔布:“是大清的死对头,但不见得是皇上的死对头!”

慈禧脸一寒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怀塔布“扑通!”跪倒,痛哭失声道:“老佛爷菩萨心肠,不知道鬼魅伎俩!康有为他们不但勾引来了伊藤博文,还让皇上派太监到各个使馆游说,想去掉太后您老人家呢!”

慈禧震惊了!她脸上表情急剧变化着,末了,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这安生日子过不成了。”

……武昌,湖广总督衙门后院,月光下,张之洞佝偻着身子,在铺着方砖的院子中间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

赵凤昌、辜鸿铭等幕僚默默看着他。

张之洞:“这里推行新政,如火如荼,那里太后又以上喻的名义明发两道折子,你们看怎么得了?”

赵凤昌实在不解,插言道:“大人是不是过虑了?如果没有太后首肯,皇上是不可能宣诏变法,大力推行新政的。至于这两道折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后将兵权和二品以上大员的用人权抓在手里,但这至多表明太后有些不放心而已,难道大人还从中看出别的意思了吗?”

张之洞:“该我来问你,太后她老人家本来安安心心在颐和园颐养天年,怎么突然间又不放心了呢?她老人家又不放心谁呢?皇上?康梁?还是维新派?”

赵凤昌迟疑道:“三者兼而有之吧!”

张之洞:“那我再问你,朝野上下把老夫纳入守旧派还是维新派?”

赵凤昌有点明白了:“大人当是维新派……”

张之洞:“那就是说太后对老夫也有些不放心罗?”

赵凤昌:“那怎么会?大人是太后当年亲点的翰林不说,单就目前的信任和倚重,在汉大臣中也找不到第二个。”

张之洞:“可我是被视为与康梁一党的维新派呀?”

赵凤昌:“这……”

“这就危险了!”一直在旁边没吱声的辜鸿铭终于开了口:“大人的维新立场举世皆知,一直是与他们互通声气,捐助‘强学会’,抬举梁启超……这都是不久前的事情,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你这是揭我的短吗?”张之洞愠怒地看辜鸿铭一眼。

“我这是提醒大人,”辜鸿铭从容道:“目前邪说暴行,横流天下,我担心大人为潮流所裹胁,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我今天找你们来商量,正是为了说得清!”张之洞尽力挺直身躯,大声道:“第一,老夫是赞成变法的,这没有错!第二,老夫与康梁虽有往来,但不是维新派,对他们的一些主张更难苟同。”

辜鸿铭:“大人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张之洞缓缓扫一眼在场的人,神情郑重地说:“我准备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劝学篇》,我的一些主张见解,都将在书中加以阐述。不过,我现在就可将这本书的主旨告诉你们,那就是八个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看着众人询问的神色,张之洞继续道,“什么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句话,那就是以我中国的纲常名教来端正人心,以变通引进西政、西艺来开风气,改造弊端。当今的中国遇到了数千年从未有过的巨变,新旧思潮尖锐对峙,那些想挽救危亡的人倡导西方社会政治学说,而那些担忧损害孔孟之道的人呢,却固守儒家学说。两者莫衷一是。守旧者因噎废食,不知变通,不适应时势。求新者歧说纷呈,不知立身立国之本,心怀菲薄传统纲常名教之念。你们说,是不是这样?既然守旧派和维新派都有要不得的地方,而非‘新’即‘旧’更是要不得,那么,只有‘会通中西,权衡新旧’的中体西用的方法,才是真正的强国之策……”

所有的人都专注地听着,尽力体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意义;所有的人都钦慕地望着他们矮小的总督,如同仰望巍巍的泰山!

月光照在张之洞脸上,他的脸上焕发出智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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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2 | 只看该作者

小站,火车站站台,一列火车停靠在站台边。

袁世凯、徐世昌带着两名亲兵登上了火车。

段祺瑞等一班送行的将领一齐躬身道:“恭送大帅!”

袁世凯转过身来,满面红光,向他们挥手道别。

……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灯火通明。

荣禄端坐椅上,平日眯缝着的小眼睛此时熠熠放出光来,精瘦的脸上凝聚着一股肃杀之气。

四名戎装的心腹将领肃立在他面前。

荣禄阴沉地说:“我刚才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

将领齐声道:“听清楚了!”

荣禄眼中寒光闪闪:“现在听我将令!”

四名将领将腰板一挺,齐齐向前跨了一步。

荣禄指着第一名将领命令:“你拿我手令,速调聂士成部驻守天津,以断袁军进京之路!”

“嗻!”那将领响亮应道,转身快步走出去。

荣禄命令第二名将领:“你速去北洋军火总仓库,命令即刻停止发放小站新军一切军火弹药!”

“嗻!”那将领响亮应道,转身快步走出去。

荣禄命令第三名将领:“你前去小站,监视袁军动静,倘有异常,立即报我!”

“嗻!”那将领响亮应道,转身快步走出去。

荣禄命令第四名将领:“你速往京师,调董福祥部密入京师,以防不测。并禀报太后,说我这里一切安排妥当。”

“嗻!”那将领响亮应道,转身快步走出去。

……

天津火车站,火车头喷着白色的蒸气驶入站台。

坐在包厢的袁世凯突然发现什么,对徐世昌说:“大哥你看,这站台上情形好像有些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徐世昌从包厢往外望去,只见平日闹嚷嚷的站台上今天却是戒备森严,每隔两步就有一个佩刀执枪的士兵肃立着,一直排到远远的铁轨尽头。再看士兵的号衣,徐世昌更加惊愕,他拉着袁世凯说:“这不是聂士成的人马吗?甚么时候调到天津来了?”

袁世凯皱起眉头说:“按说这样大的人马调动会通知我呀?”

正说着,一群官员、随从簇拥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矮壮男人从入站口进来,径直登上了另一节车厢。

徐世昌:“那个男人是谁?跟随他身边的好像都是总督衙门的官员,有一个我认识。”

袁世凯想想,突然一拍额头,“哎呀!会不会是伊藤博文?”

……

北京,法华寺,一间洁静的禅房里,两名亲兵在拾掇床铺。

袁世凯返身对带他进来的和尚说:“多谢法师安排!我每次进京,最喜欢住法华寺了,这里安静、干净,住在这里,真有点六根清净的感觉!”

和尚道:“袁大人以后再来,恐怕就住不成了!”

袁世凯诧异地问:“这话怎么讲?”

和尚推开禅房的窗子,对袁世凯和徐世昌说:“两位大人请看!”

窗外,一些小沙弥正将大雄宝殿内的香案、香炉、钟磬……忙忙碌碌往外搬,杂七杂八堆了一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下轮到徐世昌诧异了。

和尚:“康梁变法维新,天下的寺庙都要改做学堂,敝寺也不能幸免!”

说着,他六根清净的出家人脸上掠过一丝怨毒的神色,“康梁变法,本不干出家人的事,可他们偏要把尘世纷扰带入佛门,搞得连佛祖都无清静的栖身之地,岂不招致人神共愤!”

……

养心殿,接见是在凌晨时分,天已微曙。不过袁世凯走进大殿时,仍感到一片漆黑。他稍稍闭眼,再睁开,才发现偌大的殿内只御案上点着两只蜡烛,光亮自然微弱。

他跪在拜垫上,偷眼打量烛光里的光绪,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帝,他感觉皇帝太年轻了,年轻得像个孩子。

正想着,光绪说话了,“朕很知道你,康有为他们已保荐你很多次了。人人都说你练的兵、办的学堂甚好,连洋人都称赞。”

袁世凯心头一热,连忙叩头道:“这都是圣恩泽被,将士用命,微臣何功之有?”

“嗯,”光绪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以你的能力,你应该多练一些精兵,以备国家之需!”

多练一些兵,就意味着多要一些权力,袁世凯不便接这个话茬儿,只低着头,不敢吱声。

好在光绪也不要他回答,独自沉吟片刻,说:“这样吧,那个直隶按察史你就不要当了,朕委任你为候补侍郎,专为练兵事务!”

预感变成了现实,袁世凯的心一阵“咚咚”乱跳!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叩头道:“臣当鞠躬尽瘁,把兵练好,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光绪望着他,饶有深意地又补充一句,“至于荣禄那里,你今后可与他各办各的事,明白吗?”

沉浸于喜悦中的袁世凯来不及细想这句话,便回答道:“明白。”

从光线暗淡的大殿里出来,袁世凯感到早晨的太阳有些眩目。

他面色潮红,如喝醉了酒一般,一路脚步发飘地朝法华寺走去。

……

“这是恩命异常的峻擢啊!”徐世昌也激动了,站在房间中大声说,“慰亭,你想过没有,从表面上看,你这个按察使正三品到侍郎正二品只升了一级,但你这是京官,而京官的品级一般看得要比外官高出一级,因此,你实际上是连升两级,而且一下子变成了京官,由此可见,皇上对你期许之深!”

“这和康先生他们的保荐也分不开,连皇上都这样说了!”袁世凯一下子又想到了康有为。

徐世昌:“是啊,当初梁启超来拉你时,咱们只想着不得罪他,顺着他敷衍两句就行了,哪里想到他们在皇上跟前这样说得起话。真该好好感谢他们一番!”

袁世凯:“那就麻烦大哥以我的名义给他们去封信,多致谢忱……”

“我这就写。”徐世昌走到桌边坐下,提笔蘸墨,疾书起来。

袁世凯:“你还告诉康先生,今后倘有用得着我袁世凯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到这里,他浑身突然一颤!

徐世昌停下笔问:“怎么?”

袁世凯:“我想起皇上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徐世昌:“什么话?”

袁世凯:“皇上说今后我可以与荣禄各办各的事!”

“噢?”徐世昌把笔搁下了。

“皇上这句话大有深意!

慰亭呀慰亭,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句话还用得着想吗?这是挑明了今后你不必听荣禄的,而应直接听命于皇上啊!”

“为人臣者,当然应听命于皇上。可是荣禄是太后的人,我哪边都得罪不起啊!”袁世凯突然感到房间里十分燥热,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想让凉风吹进来,透透气。

窗外的情景又让他诧异了,“大哥你来看……”

窗外,一些小沙弥将原来从大雄宝殿搬出来的香案、香炉、钟磬什么的又逐一搬了回去。

徐世昌还未说话,一个声音道:“两位大人感到奇怪是不是?”

回头一看,那和尚满面笑容地站在他们身后。

不待他俩开口,和尚便说道:“本来敝寺上下都准备腾出来给学校用,可又听到消息,让我们稍安勿躁,有一个人断不会允许康梁这样胡闹的。因此,敝寺主持又命小沙弥将法器等物什搬回去了。”

“有一个人”,这个人是谁?袁世凯和徐世昌心里明镜似的,他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冷飕飕的,一股寒气窜上脊梁骨,升官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怕什么来什么,突然门外有人高叫:“圣旨到!”

袁世凯忙不迭迎出去,扑地跪倒,“臣接旨!”

宣旨太监:“上谕:著袁世凯即刻到太后处谢恩,钦此。”

……

乐寿堂,慈禧打量着跪在面前的袁世凯,她看到的是一张宽阔的脸,额头饱满,鼻梁端正,脸上神情很是温驯。慈禧阅人多矣,却一时无法对这个人作出什么判断,但想到他是光绪特意拔擢的统兵大员,看他就有些不顺眼,语气也就阴冷阴冷的了。

慈禧:“你就是袁世凯?”

袁世凯:“回太后的话,微臣是袁世凯。”

慈禧:“皇帝召见你时都说了些什么?”

袁世凯:“皇上问了微臣练兵的情形,让微臣为朝廷好好练兵。”

慈禧:“就这些?”

袁世凯:“就这些……”袁世凯稍稍迟疑了一下。

慈禧的口气峻厉了,“当真就这些?”

袁世凯颤声道:“回禀太后,皇上还与臣说了一些话,但主旨确实都和练兵有关……”

“嗯,”慈禧这才放缓了语气,“练兵的事是该好好去办。不过,我看皇帝这一段时间做事,是越来越急躁,而且好像还有一点别的意思在里头。这样吧,你且跪安。以后皇上再召见你,你再来知会我一声。”

袁世凯:“是。”

袁世凯回到客房时,已是面无血色,双腿酸软得再也挪动不了一步,“扑通!”就往炕上一倒。

徐世昌大惊,连忙问道:“慰亭,你怎么啦?”

袁世凯:“天威咫尺,咫尺天威!我今日个才算领教了太后的威严!”

说着,他又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先脱掉外面的朝服,再将贴身的白布褂子脱下,用手一拧,竟拧出一把汗来。

徐世昌见了也不禁摇头道:“朝中让你袁慰亭畏惧的人没有几个,原来以为荣中堂算头一个,今日和太后一比,看来荣中堂也算不了什么了!”

袁世凯突然想起,“大哥,给康有为的信就不要送了!”

徐世昌:“唉呀!我已经叫人送去了!”

袁世凯沉默一会儿,说:“既然送了就算了,不过以后对康梁还是躲着点好,他们斗不过太后老佛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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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2 | 只看该作者

南海会馆,康有为病了。

他额头上扎着毛巾,闭着眼,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张脸蜡黄瘦削。

梁启超坐在床沿边,伸出两根手指轻搭在他的手腕,为他探着脉象。

房间角落的银炭小火炉上,一只药罐正嘟嘟冒着热气。一个学生将药罐从火炉上端下来,把药汁倒进碗里,端到床边。

梁启超站起身,接过药碗,用嘴轻轻向碗里吹气,把药吹凉一些,这才端到康有为面前,轻声道:“老师,喝药吧!”

康有为只无力地摇摇头。

谭嗣同一掀门帘进来,惶急地问:“老师病了?”

梁启超忙拉他在一旁,低声道:“这些天太累,又加上心里急忧,就病倒了……”

这时康有为挣扎着欲坐起来,说:“复生,你们坐到这边来……”

谭嗣同连忙过去,俯身扶他斜靠在枕头上,劝道:“老师,您别多说话……”

康有为虚弱地笑一下,“不碍……卓如,你把袁世凯道谢的信给复生看看。”

那封信其实就放在康有为枕边,梁启超拿过来,递给谭嗣同。

康有为:“你看袁世凯在信中说,今后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看来我们在这个人身上下功夫下对了!”

“他这只是寻常应酬的一句客气话吧?”谭嗣同不大以为然。

“袁慰亭我知道,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康有为语气却十分肯定。

“可是自从他到太后处谢恩后,再没有和我们联系过,而且太后和他说了些什么不要说我们,连皇上也一点都不知道,这实在让人忐忑。”谭嗣同本来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也是我的心病啊!”康有为喘息着说,“变法进行了这么些日子,皇上颁发了一百多道诏书,推行了许多的新政措施,我原来还沾沾自喜,以为大功即将告成,可仔细一想,新政措施,又有几项落到了实处?我们打出去的一记记重拳,好像打在棉花堆上,不,好像打在虚空,不要说反响,连感觉都没有……而我们的对手呢,我却感觉他们在暗处,窥伺着我们,算计着我们,危险一步步在向我们逼近!特别是老太婆那两道明发折子,又把兵权和用人权牢牢控制在手中……那天深夜,念及至此,我突然警醒,惊出一身冷汗,跟着就头痛发热,起不来了……”

谭嗣同这才明白,康有为患的其实是心病。他略一沉吟,问道:“伊藤博文到了北京,老师知道吗?”

康有为一惊:“伊藤博文到北京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谭嗣同:“到了好几天了,现在住在日本公使馆。”

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满北京都道老师是卖国贼,伊藤博文就是您勾结来的,可他到了北京您却还不知道……”

梁启超道:“原来满北京的谣言只说我们要撤掉六部九卿,设立鬼子衙门,现在倒好,具体到伊藤身上来了!”

康有为却问:“他们还有什么说法?”

谭嗣同:“他们还说您撺掇皇上,要让伊藤做朝廷的顾问官,以此对抗太后,并将日本明治维新的那一套全部搬到我国来!”

康有为听到这里,霍然而起,一把扯掉头上的毛巾,叫道:“走,到日本公使馆去!”

梁启超惊诧地问:“老师真要去找伊藤博文?”

康有为:“为什么不?这些谣言倒提醒了我,让伊藤博文来做顾问,对抗太后,推行新政,这真是绝妙好计呀!如果这样,我们外有日本人相助,内有袁世凯掌兵,大事谐矣!”

是夜,远远就看到日本使馆那一大排方形木窗,透出一大块一大块明亮的灯光。

康有为和梁启超是从一条很暗的小胡同里拐出来的,看到那排灯光时,康有为不禁停住了脚步。

康有为:“使馆门前灯光那样亮,我们这样走过去肯定会被人发现!”

梁启超没吱声,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站住,警觉地观察了四周,这才踅回来说,“使馆附近好像没有人监视。”

康有为又犹豫道:“我们深夜秘密造访,人家会不会不理我们?”

梁启超:“不会。老师不是令我多和各国使馆联系吗?因此我和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也相熟。日本人对我国的维新变法一直是密切关注着的,林权助也一直想结交老师,今日您主动上门,他高兴还来不及哩,哪有拒绝的道理?”

梁启超的话使康有为又恢复了信心,他将手一挥:“好,但愿伊藤博文也与林权助一般想法!”

说着,他们大步往前走去。

……

军机处,刚毅刚走到那块“误入军机者斩”的白木牌下,就听见有人悄声叫他:“大人,大人……”

他回头一看,脸色变了,低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

那人:“奴才有要事禀报大人……”

刚毅:“换个地方说话……”

宫墙一角,刚毅又惊又恨地声音:“……好哇,他真的和日本人勾结上了?”

那人:“奴才看见他们师生俩走出日本使馆的时候,都是满面笑容,想必从伊藤博文那儿得到了什么好处……”

刚毅狞笑着,“笑吧,笑吧!马上就到他们哭的时候了!”

他声音一低,“你继续去盯着他们,有什么事来颐和园找我,我在老佛爷那儿……”

那人:“嗻!”

……

养心殿,早晨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使阴暗的殿内添加了几许明艳。

光绪站在阳光里,两名太监在给他穿戴朝服。

杨锐和谭嗣同伫立一旁。

因为是准备接见伊藤博文,还有一名宫廷摄像师拿着照相机也侍立在侧。

眼看快穿戴好了,光绪突发奇想,脸上也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笑容,“德国亲王曾经送给朕一套西装,朕想穿着试试,一定很好玩!”

谭嗣同一听,大感兴趣,“皇上这个主意太好了!”

光绪便对一名太监说:“西装在珍妃娘娘那里,替朕取来。

那名太监飞跑着去了。

乐寿堂外,李莲英搀扶着慈禧,上了辇轿。

……

镜子里,一个西装革履(虽然那领带结打得有点可笑)浑身透着精神气的青年人正注视着光绪。

光绪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脸上现出新鲜好奇的神情。

镜中的青年也现出新鲜好奇的神情。

光绪将胸膛一挺。

镜中的青年也将胸膛一挺。

光绪笑了……

“砰!”旁边的宫廷摄像师将这情景拍下来。

“好!”谭嗣同和杨锐同时叫出了声。

光绪穿着西装走动几步,笑着说:“不行,朕还是有些不自在!”说着,把西装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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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3 | 只看该作者

紫禁城,慈禧的轿辇进了宫门。

已经穿好朝服的光绪问:“伊藤博文什么时候到?”

杨锐:“总理衙门派出的武弁早已出发,这个时候想必已接引伊藤博文出了东华门吧?”

光绪显然有些兴奋难耐,又问:“你们说伊藤博文真会实心实意帮助朕吗?”

谭嗣同:“昨日他亲口对康有为说,他愿意以他明治维新的经验来帮助我国的变法,愿将对日本国的忠心转移到对咱们大清朝来……”

光绪:“然而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谭嗣同:“康有为也这样问过他,伊藤博文说,只有变法维新才能使中国强大,而只有中国和日本都强大了,黄种人的亚洲才能强大,才能和白种人的欧美抗衡……”

光绪感叹道:“到底是明治维新的主将,眼光果然不凡……等会儿接见他时,朕便当面封他为我大清朝的顾问!”

杨锐:“皇上这个意思给太后说过没有?”

谭嗣同:“不能说!太后本来就对伊藤博文心存顾忌,皇上给她一说,她必然反对,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还是如皇上所言,待会儿朝堂之上,文武大员面前,钦封他为顾问官,太后纵使知道,也已经迟了!”

光绪:“你说得对……”

“什么事儿说得对呀?”一个好听的京片子从门口传来。

光绪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抬头望去,只见慈禧左手搭在李莲英平抬着的小手臂上,右手拿着块明黄手绢,身后跟着刚毅、怀塔布和几个宫女,款款走进殿来。

光绪惊得连忙跪倒,颤声说道:“儿臣给亲爸爸请安……亲爸爸怎么从颐和园进城来了?”

他身后杨锐和谭嗣同也早已跪倒。

慈禧径直走到上首椅子上坐下,悠悠说道:“来给皇帝道喜哇!”

光绪懵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慈禧所指,但他仍然道:“儿臣不明白亲爸爸的意思。”

慈禧:“今日个皇帝准备接见伊藤博文,不是喜事吗?”

光绪:“儿臣这是请了懿旨的。”

慈禧:“我也没说你没有请懿旨,但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就难说了!”

光绪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亲爸爸这样说,就让儿臣难办事了!亲爸爸如果不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慈禧打断光绪的话,脸一变,咬牙道:“伊藤博文是什么东西?他是我中国的死对头!他来游历,你要接见他,我就一百个不乐意!但想着你是皇帝,什么事儿你做了主也就算了!没承想他还人模狗样的想当起我大清朝的家来了!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东洋鬼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给我在皇帝座位后面放一把椅子,咱们也见见那个伊藤博文!”

李莲英:“嗻!”

慈禧又对光绪:“皇帝你看这样行吗?”

到这个份上,光绪还能说什么?只得垂手道:“一切但凭亲爸爸安排!”

从慈禧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拿正眼瞧过谭嗣同和杨锐,甚至没感觉到他俩的存在;而谭嗣同呢?如果说从慈禧进来那一刻他还有点敬畏的话,那么看到慈禧在光绪面前那种跋扈态度后,他的眼神就变得悲愤而仇恨了!

……

勤政殿正殿,光绪穿着朝服端坐在须弥座上,脸上挂着一丝似乎凝固了的笑容。

充当英语翻译的杨锐侍立光绪身旁。

刚毅、谭嗣同等一班臣子肃立大殿左侧。

光绪座位后面,也就七八尺的距离吧,摆着一排黄纱屏风。

屏风后,慈禧就坐在一把垫着黄缎的椅子上,李莲英侍立在侧。透过屏风望去,大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正殿,门外一声唱呼:“大日本国伊藤博文侯爵觐见中国皇帝!”

屏风后,慈禧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倾,透过屏风,盯着大殿门口。

正殿,由负责总理衙门事务的庆亲王奕匡和两名官员陪同,伊藤博文步入勤政殿。

一进殿,伊藤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当他抬头看见一动不动端坐的光绪皇帝,皇帝座位后那一排屏风,屏风后隐约的人影时,凭着他对清朝宫廷情形的了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他走上前来,对着光绪深深鞠躬,用英语朗声道:“外臣博文,参见大皇帝!”

杨锐朗声翻译过来。

光绪:“外闻贵爵大名,今得延见,深感满意。贵爵请坐。”

伊藤博文又是深深一鞠躬,这才在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锦凳上坐下,说:“外臣博文,此次前来贵国,原系自行游历,今日召见,得见龙颜咫尺,蒙褒辞,荣幸之至。”

光绪:“贵爵于何日由日本启程?”

伊藤:“于一月前上路,曾在朝鲜勾留十余日,再来贵国。”

光绪:“一路平安否?”

伊藤:“托大皇帝洪福,一路平安。”

光绪:“贵国大皇帝想必玉体康健。”

伊藤:“此次漫游,陛辞前,敝国皇帝甚为康健。”

尽管只是同伊藤博文寒暄,光绪仍感觉到背后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这使得他如芒刺在背,却又无可奈何。而一旁的谭嗣同看他们说了半天,全是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眼里急得冒出火来,他不禁朝须弥座上望去,正好遇见光绪无奈的目光,谭嗣同不禁在心里呼喊:“皇上,千万不能因惧怕太后而错过眼下的时机啊!”

屏风后,慈禧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是要让你们什么也谈不成!

正殿,光绪这时对伊藤博文说:“贵国的维新,成绩斐然!而种种的计划措施,皆出于您的手中,丰功伟绩,让朕时时感佩于心。”表面听着还在寒暄,实际上将谈话切入了正题。

伊藤谦逊道:“过分褒奖,实在领受不起。敝国的政务,都是由朝廷擘画,而我仅仅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光绪:“贵国与我国同处亚洲,相距又近。我国现在正在进行维新变法,您曾经手创大业,必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希望您将改革的要害之处详细告诉朕,朕准备……”

忽然,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声咳嗽!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是慈禧发出的警告!

光绪的脸“刷”地白了,要说的话被截在喉咙里。

伊藤博文眉梢微微一动,但他不愧为大政治家,立即不动声色地将话接了过来,说:“贵国大政,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但他日如有机会,我愿意以我国维新三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略为贡献一二。”

伊藤这话是表明今天没有法子谈实质性问题,光绪也知道只能以后再寻找机会了,于是问道:“您拟在中国盘桓几时?”

伊藤:“原来打算逗留两个礼拜,如果需要,也可以多留七八日。”

光绪:“那您现在准备再游历何处?”

伊藤:“先准备到上海看一看,再往长江游历。”

光绪微微一抬手:“那好,朕愿贵爵一路平安。”

伊藤博文明白接见到此结束,站了起来,鞠躬道:“敬谢大皇帝厚恩!”

奕匡也站起来,陪着伊藤退出大殿。

光绪看杨锐还站在自己身边,便对他说:“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吧!”

光绪的声音太小,杨锐一时没听清楚,便俯身将耳朵凑近光绪,悄悄问道:“皇上刚才说什么?微臣没有听清……”

光绪:“朕让你代朕送伊藤侯爵到西苑门!”

屏风后,慈禧看着光绪和杨锐耳语,猛地站起来,伸长耳朵去听。

李莲英也伸长了耳朵。

什么也没听见。

慈禧又看见杨锐匆匆追到大殿门口,和伊藤博文说着什么。

伊藤笑了,亲热地挽住杨锐的手臂。

慈禧的脸一下变得铁青。

……

回乐寿堂的路上,慈禧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很慢。

她身后刚毅和怀塔布一左一右跟着,再后面才是李莲英和太监、宫女。

“防着防着,还是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搞了鬼去!”刚毅偷觑着慈禧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

怀塔布心领神会,也忧心忡忡说:“他们既然和伊藤博文勾结上了,那么发难只是迟早的事!”

慈禧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依然慢慢走着。

刚毅又说:“这个康有为不足惧,但伊藤博文那就难说了,万一……”〓

慈禧停住了脚步,不耐烦地说:“得了得了,你们不要老拿那个日本人来烦我了……”

她话题一转,问:“荣禄呢?他在忙什么?”

怀塔布和刚毅交换一下眼神,答道:“回老佛爷话,荣中堂正在忙着操练人马,准备迎接皇上和太后去天津阅兵!”

慈禧:“阅兵不阅兵的我倒不在乎,最要紧的是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到时候去天津,我就可以坐上火车了!”

说着,她脸上竟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坐火车一定很有趣,是吧?”

刚毅却一句话就扫了她的兴,“皇上恐怕不愿去天津!”

慈禧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问:“为什么?”

刚毅:“康有为他们说这是个阴谋……”

南海会馆,康有为思考多时,最后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要谏阻皇上去天津!”

“理由呢?天津阅兵是早就定下了的,如今要谏阻,总得有个理由吧?”谭嗣同紧皱着眉头说。

梁启超也说:“而且这个理由最好得到朝中多数大臣的认同,大家一起上折子,荣禄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康有为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停住了脚步,“就说以皇上、太后之身份,冒险去坐火车,不但有违祖制,而且大非帝王尊贵之道!”

“好!”谭嗣同和梁启超同时叫出声来。

……

“你那也叫理由?”慈禧冷冷地对着光绪,“我就不信,坐一坐火车,怎么着就失了皇帝、太后的身份?怎么着就有违了祖制?祖宗定规矩的时候,这世界上有火车吗?”

光绪被问得满面通红,惶急地说:“儿臣也是为亲爸爸的安危着想……”

慈禧:“为我的安危着想?恐怕是为你自己的安危着想吧?”

光绪:“儿臣不明白亲爸爸这话的意思?”

“不明白就呆一边想明白去!”慈禧闭上眼睛。

光绪:“那儿臣就告退了。”

“慢着!”慈禧倏忽又睁开眼睛,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

光绪:“这是儿臣玩儿照的一张照片!”

慈禧冷笑着:“堂堂大清皇帝,居然穿上了洋鬼子的衣服,这是玩儿?你自己说,变法伊始,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光绪:“儿臣,儿臣……”

慈禧:“说呀!”

光绪:“亲爸爸说,只要不动祖宗的牌位,不剪辫子,不穿洋人的衣服,怎么样变法都由着儿臣……”

慈禧眼里寒光直逼光绪:“那你说,你带头穿上洋人的衣服是何用意?”

在慈禧的逼视下,光绪觉得一股冷气飕飕地直钻到骨髓里边,使得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儿,儿臣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慈禧将照片往地上一扔,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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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32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21章 崩霆琴

回紫禁城的路上,杏黄小轿内,光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慈禧眼里的寒光,她将照片往地上一扔,说“自作孽,不可活”时的决绝神情,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动……

珍妃寝宫,灯光暗淡。

传来珍妃的惊呼,“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光绪:“没什么,朕只是感到浑身无力,好像虚脱一般。”

珍妃:“哎呀,看您怎么一身汗,冷浸浸的。来,躺下,我给您擦擦……”

衣带窸窣声,光绪的叹息声,最后,叹息变成了抑制不住的低声啜泣……

珍妃慌乱地说:“皇上,出了什么事吗?到底怎么了?”

光绪:“太后已经容不得朕了……”

珍妃:“她不是一直容不得您吗?”

光绪:“今日不同,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要对朕下手了!”

珍妃:“废掉您的帝位?”

光绪:“朕死尚不足惜,还怕他废掉朕这个皇帝?只可惜变法大业中途夭折,我大清再无复兴之日了……”

说着,他又啜泣起来。

珍妃却沉默良久,突然问道:“皇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把您废掉?”

光绪止住啜泣:“她是朕的亲爸爸,又是太后,于忠于孝,朕又能怎样?”

珍妃:“母慈子才孝。她这个做娘的这样狠心,你又有何孝道可尽?她以后宫身份独揽朝政,把您这个做皇帝的压根儿没放在眼里,要说不忠,她这才是对江山社稷,列祖列宗最大的不忠!”

光绪不作声了,半天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朝中有实力的大臣都是她的人,朕奈何她不得啊……”

珍妃:“康有为呢?您亲手擢升的军机四章京呢?还有那么多维新志士,他们绝不会坐视皇上被废的……皇上,这时候您千万不能乱了方寸!软弱了心气儿啊……”

光绪挣扎着要坐起来,“爱妃说得对!朕这就拟诏,让康有为他们想法子……”

珍妃忙扶住他说:“皇上您躺着,皇上口述,臣妾拟旨,行不?”

“行……”光绪停顿片刻,说道,“朕惟时局艰维……”

刚说得这一句,他的声音又哽咽了。

……

灯火阑珊,会馆里传出唱曲的声音。

是康有为又在唱他的拿手好戏,昆曲《单刀赴会》,

“大江东去浪千叠,驾着这小舟一叶……”

但不知为什么,他今日唱来却没有几个月前的万丈豪情,反而平添了几分悲凉。

听曲的梁启超、谭嗣同和几个康门弟子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喝彩叫好,只是一边听,一边喝着闷酒。

康有为唱了几句,自己也觉得意兴索然,便不唱了,走到桌旁坐下,摇头说:“唱不好了,唱不好了!中气接不上来……”

梁启超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康有为接过酒杯却没喝,转脸问谭嗣同:“你们几个军机章京今日是谁当值?”

谭嗣同:“杨锐当值。”

康有为:“他今日能见到皇上吗?”

谭嗣同:“不好说。从上次伊藤博文觐见直到现在,我们几个也一直没有见过皇上了,所有奏章,都是通过总署转呈,而以前私下为我们传递密折的两个太监,也突然失踪,据说是已被李莲英杖杀……”

康有为听着,脸色变了,说:“我们和皇上失去了联络,宫中情况又一点也不知道,看来祸事不远了……”

刚说得这一句,突然一个人低着头匆匆走了进来。

暗影处大家还没有看清这人是谁,他却先把门紧紧闩上,这才回过身来。

灯烛映出杨锐,满脸泪光!

谭嗣同惊讶地站起来,“杨大人……”

杨锐已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上谕,压低声音道:“圣上密诏,康有为、杨锐等接旨!”

他声音虽低,却如九天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所有的人都一齐跪倒,睁着惶悚的眼睛望着杨锐。

因为杨锐本身也是接旨的人,所以他也“嗵”地跪倒,将密诏展开──

“朕惟时局维艰,非变法不能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

听到这里,所有跪听诏书的人都痛哭失声!

“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企望之至。特谕。”

康有为听完密诏,重重叩了几个头,连声唤着“皇上!皇上……”竟哭得瘫在地上。

其余的人也一个个泣不成声。

谭嗣同却噌地站起,猛喝道:“事情已经这样危急!你们不去想办法,却在这儿像娘儿们哭泣有什么用?”

众人被他一声断喝止住了哭泣,康有为也从地上站起来,将泪水一抹,说:“复生说得对,光哭没有用,得快想办法相救皇上!”

梁启超:“办法只有一个,起兵勤王!”

康有为:“可咱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梁启超:“老师忘了?咱们还有一个……”

康有为惊醒道:“袁世凯!”

谭嗣同二话不说,往外便走。

康有为:“复生哪里去?”

谭嗣同:“我去找他!”

康有为:“慢着……就这样去找他,他能相信么?”

梁启超:“除非皇上也有密诏给他……”

康有为又是一惊,“也有密诏给他?……”他想着,眼一亮,“好哇!为什么没有?”他几步奔到书案前,提笔便写。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大惊!

梁启超:“老师,您这不是伪造……”

康有为:“伪造诏书,是吗?卓如啊,”他一边“刷刷”写,一边对梁启超,实际上也是对所有人说,“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拘于书生之见呢?只要能救皇上,现在哪还顾得许多!”

梁启超一时愣在那里。

写好“诏书”,康有为双手捧起,交给谭嗣同说:“复生,皇上安危,我等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你此行了!”

谭嗣同接过“诏书”,只觉得浑身热血奔涌,说一声“我去了!”转身大步便走。

看着他出了房间,康有为转身对大家说:“我们再来商量应变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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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33 | 只看该作者

玉春院门口,虽然还是那熟悉的门洞,但守门的伙计显然已换过几茬,他不仅不认识便装的袁世凯,连沈玉英都不太熟悉,“沈玉英?沈姑娘……好像听说过,以前是这里的姑娘,对吧?不过我一直没见过……”

袁世凯怅惘地回身走了。

那个伙计还在后面喊他:“喂喂,这位爷,我们这里的姑娘多得很,您干吗一定要找那个沈,沈玉英呀……”

法华寺客房,袁世凯一进屋,徐世昌就对他摇晃着一张电文嚷起来:“哎呀,慰亭!这么晚你跑到哪里去了?荣中堂急电!”

“荣中堂?”袁世凯一把拿过电文,“‘英国兵船多只游弋大沽海口,令迅速回津听候调遣。’可皇上说要我在京师多留几天呀!大哥,你看这……”

徐世昌:“不回去恐怕不行,荣中堂已经怀疑你了!”

袁世凯:“荣中堂怀疑我?”

“接到电文我就有这个感觉!”徐世昌说,“大沽海面上英国兵船游弋是常事,而且大沽炮台守备严密,因此这点动静一般不会动用我小站新军,除非打起来!还有,慰亭你记得我们来京时在天津站台看到的情形吗?聂士成部调防天津,这么大的动作荣中堂却反而没通知你……”

袁世凯:“哎呀,你这一说还真有事!我刚才回来时候遇见好几起兵丁盘问,而且都是陕西口音,后来才知道是董福祥董军门的部队。他们怎么悄悄就驻进了北京呢?”

徐世昌着急了,“慰亭,我看局势会有异变,你已经卷了进去!还是快点回到小站军中安全!”

袁世凯的脸色凝肃起来,想了想说:“这样吧,大哥,你先走一步,赶回小站,让诸将做好准备。我呢,还在京城留一天,看看动静,再回天津去荣中堂那儿报到。这样的话,如果谁想把我怎么样,他们多少也有些顾忌!”

徐世昌一改平日儒雅风度,果决地说:“行!我连夜就走。慰亭,我们约好,三天之内如果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尽起小站之兵,找荣禄要人去!”

袁世凯感动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好大哥!”

……

南海会馆,康有为一拍桌子,对着梁启超等弟子嚷着:“叫你们商量应变之策,你们却商量出个叫我逃跑的主意来!如今维新未成,皇上有难,这个时候你们却让我离开北京去躲避,这叫我于心何忍?又怎么向皇上交代?以后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梁启超:“成大事者不在于一时的毁誉,老师是维新变法的领袖,老师在,维新变法就在!如今局势危急,皇上吉凶未卜,如果连老师也搭进去,那真叫万劫不复了!”

康有为被他两句话说得不吭声了。

……

阴历八月的北京深夜,夜气已经很凉了。法华寺内,除了大雄宝殿有微弱的灯光和单调的木鱼声外,到处都是黑黝黝、静悄悄的。

一个几乎和暗夜融为一色的人影,阒无声息地闪进寺内。

而这个人影后面,又有一个人悄悄跟着他,一直盯着看他到了袁世凯住宿的客房门口,才转身离去。

袁世凯正在灯下擦拭那把金左轮手枪。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极轻微的敲门声。

他抬起头,仔细倾听,没错,是有人敲门!

“大哥怎么又折回来了?”他一惊,来不及细想,将左轮手枪顺手往炕上一放,下炕去开了房门。

一个黑袍裹身的人闪了进来。

那人一进屋,闩上房门,转过身来,脱掉黑袍,露出一张脸来。

袁世凯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疑惑问道:“足下是……?”

那人道:“在下谭嗣同。”

袁世凯:“哦,难怪眼熟,那是世凯觐见皇上,在朝房等候时见过谭大人!”

说到这里,他又蓦然一惊,“谭大人天子近臣,夤夜来访,有什么要事吗?”

“皇上现在有大难!”谭嗣同声音虽低,却震得袁世凯脑子一嗡。

袁世凯:“皇上有大难?”

“如今能救皇上的,也只有你一人了!”谭嗣同紧接着说。

袁世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招呼谭嗣同坐下,说:“谭大人先请坐……让我把事情弄明白!你说皇上有大难,但不知皇上的大难是什么?”

谭嗣同:“荣禄近日向太后献策,要废掉皇帝,还要杀了皇帝,你不知道这事吗?”

袁世凯一怔,随即笑起来,说:“这种谣言,你谭大人也相信吗?我在天津公务,与荣中堂经常在一起,深知他是个忠君护主的人,决不会如此大逆不道!”

谭嗣同:“您是个磊落人物,不知道荣禄此人大奸若忠,极其狡诈!”

袁世凯:“谭大人,实在对不起!没有凭证,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谭嗣同:“倘若皇上有旨呢?”

袁世凯一凛,正色道:“倘若皇上有旨,世凯死生以之!”

“好!”谭嗣同从怀里掏出“诏书”说,“袁大人请看。”

……

电报房,

一个声音在口述:“荣中堂钧鉴:今夜军机章京谭嗣同潜入法华寺袁世凯住处,恐有密谋,望中堂预做安排,以防不测……”

“嗒,嗒嗒……”电报员手指在键盘上发出的敲击声,静夜听来,分外惊心。

……拿着那份“诏书”,袁世凯耳热心跳,呼吸急促。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底,谭嗣同说,“皇上谕旨说得明明白白,杀掉荣禄,直隶总督一缺,就由你来继任。大丈夫图报天恩,建功立业,都当此时,袁大人不必犹豫了!”

袁世凯勃然作色道:“你以为我会贪图这直隶总督的位置么?我是怕这诏书有假!”

谭嗣同一惊:“怎么有假?”

袁世凯:“皇上诏书,皆是朱谕,这一份却是墨笔所书……”

谭嗣同急了也愤怒了,热血涌到脸上,大声斥责道:“你怎么这样畏首畏尾?不错,这一份确是抄件,朱谕是密旨,岂可由我带来带去?你说诏书有假,难道我这军机章京有假么?难道康先生对你的举荐有假么?难道那天皇上接见时对你所说的那些话有假么?皇上当此大难,看来你袁世凯要作壁上观了!”

袁世凯慌了,指着门外说:“谭大人小声点!事关重大,我不得不缜密些……您说,要我怎么办吧?”

谭嗣同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皇上初五日还准备召见你,那时你可请皇上面付朱谕一道,令你带兵赴津,见到荣禄就出示朱谕宣读,把荣禄杀了!然后就以你为直隶总督,传谕僚属,张贴告示,布告荣禄的各种大逆不道罪行,并立刻封禁电报局,阻止铁路行车,迅速领兵入京,派一半兵马守住宫门,拱卫皇上,另一半兵马围住颐和园……”

袁世凯愈听愈玄乎,立刻追问:“围颐和园?要干什么?”

谭嗣同恨道:“不除掉慈禧那个老朽,国不能保!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不必问。”

袁世凯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说:“皇太后听政三十余年,迭平大难,深得人心。我对部下,总是以忠义为训诫,现在让他们作乱造反,他们必定不会答应!”

谭嗣同:“我已经雇了好汉数十人,还给湖南发了电报,召集了好多忠勇之士,没几天就可到了。去此老朽,在我而已,无须用你。但要你干两件事:杀荣禄,围颐和园……”

看袁世凯又想推托,谭嗣同一步跃到炕边,抓起那把金左轮手枪,抵着袁世凯的太阳穴,咬牙说:“今天晚上你的命在我手里,我的命也在你手里!你如果不答应我,我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你如果答应我,我马上就进宫,到皇上那里请旨!”

被枪抵着脑袋,袁世凯有些慌了,再看谭嗣同那个发狠的样子,真怕他什么事也干得出来。可是,要他兵围颐和园,他又怎么敢冒然答应?于是便强作镇定,解释说:“天津是各国聚处之地,如果忽然杀了总督,中外官民,必将酿成动乱,国势即将瓜分。而且驻扎在天津的北洋军除有宋庆外,荣禄又调来了聂士成的人马,加在一起有三四万人,谁练各军又有七十多营;而北京城内,不知什么时候进驻了董福祥的部队,八旗兵也不下数万人。而我的军队只七千人,出兵至多不过六千,如何能办此事?恐怕我在外面一动兵,北京城内已经设了防线,不等动手,皇上已经先有了危险!”

谭嗣同:“你可以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动兵时,马上把皇上的谕旨分给诸军将领,同时照会各国,看他们谁敢乱动!”

袁世凯苦笑着说:“就算是这样,本军粮械子弹,都在天津军火仓库内,我那里存者极少。必须先将粮弹运筹足用,方可用兵啊!”

见袁世凯已经答应用兵,谭嗣同将手枪从袁世凯额角移开,坐下来说:“那这样吧,你可以请皇上先把朱谕交给你存收,等你布置妥当了,一面密告我日期,一面立刻动手。”

袁世凯:“你千万别让皇上给我朱谕!一经纸笔,便不缜密。我个人万不敢惜死,只是恐怕一旦泄露,必将连累皇上,臣子死有余辜!这样吧,你先回去,容我熟思,布置半月左右,我再告诉你准备怎么办,好不好?”

谭嗣同又一跃而起,手枪抵住袁世凯,“怎么要等这么久?”

袁世凯:“不是说深秋的时候,太后和皇上都要巡幸天津吗,要是在那个时候,军队咸集,皇上下一寸纸条,谁敢不遵,又何事不成?”

谭嗣同:“可是等不到深秋就要废弑皇上了!”

袁世凯:“既然有了巡幸之命,断不至于在此之前发生意外!”

谭嗣同:“如深秋不出巡幸怎么办?”

袁世凯:“现在已经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预备得差不多了。我再去请荣禄去求太后,必将出巡。你放心好了。”

谭嗣同不由叹道:“唉,原以为深秋天津阅兵是皇上的劫难,没想到今日皇上却要靠此度过劫难……”

说着,他将手枪往炕上一扔,对着袁世凯凛然道:“报君恩,救君难,建立奇功大业,天下事在你的掌握中!但贪图富贵,告变封侯,害及天子,这也在你!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袁世凯愤怒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我三世受国恩深重,断不至丧心病狂,贻误大事,但能有益于君国,我这条命随时可以拿去!”

从进屋起,谭嗣同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对着袁世凯深深一揖,说:“袁大人果然是奇男子!”

袁世凯连忙回了一揖,“哪里,谭大人今夜作为,才真称得上是奇男子啊!”

谭嗣同:“嗣同急于回去复命,就告辞了!”

袁世凯:“夜深人静,我也就不便相送了!”

谭嗣同点一下头,披上黑袍,拉开房门,先看看四周,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消逝于沉沉黑夜之中……

袁世凯坐在那里,呆了一样。

微弱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脸上表情木然。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脑海里一片混沌……

渐渐地,一片混沌中凸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光绪皇帝像孩子般无助地望着他……

袁世凯的眼睛不觉湿润了。

蓦然,慈禧那威严的面孔跃了出来!她阴冷阴冷的声音似乎也在耳旁响起……

冷汗又顺着袁世凯的额头淌下来。

晨鸟啁啾,窗户纸渐渐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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