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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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楼主| 发表于 2021-7-11 14:2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11 16:38 编辑

        我要出书了(二)

门前的歪脖子杨枊,春天发芽,夏天飘絮,秋天落叶,冬天呢,光秃秃的,老是如此,不怀好意得很。
脚边的三角梅,从去年的冬天,就在嚷嚷,要开花,要开得繁花似锦。这花,倒是性情中花,说到做到,一点也不谦虚,从去冬的十一月,麻麻杂杂,竟开到了今年初夏的六月,这一股要开要放的劲,偏偏那些写十四行的诗君子,要么女人如花,要么花似女人,嚷嚷了一遍不行,还要深度折磨心灵。
亏他们还玩得字正腔圆,能量充沛,江郎可以这样重生,格老子的,还真行。
都不是解花人。懂不,落花是物伤,开花长精神。
只是,这跟我有什么哲学关系呢?花要开,叶要落,就像这不开张的废品生意,冷开水变滚开水,泡泡满锅里翻腾,好稀罕,翻来伏去,还不是白开水?我能怎样,我敢怎样,难道提一把刀,把货三轮全给震住,乖乖地把货交出来?
天下哪有这么粑和的事,都精着呢。
那就无莫何看着天,叹叹云把头摇。好诡异,天上的云,没有一杂是白的,乌啾啾,黑麻麻的一大片,像小时侯的天。
还真像。
我记得我家隔壁邻居,是一家包子店,老板娘,嘿嘿,也叫孙二娘。孙二娘不做人肉包子,她有一颗菩萨心,一心一意,愿拿自家的身体,去拯救那些孤独的灵魂。地狱里有火,农村那层纸,哪里容得下半点火星子?张家燎,李家吹的,渐渐地,这孙二娘就被坐实成了破鞋一枚。大人都在瞌睡的中午,我和一群野孩子,对着孙二娘的堂屋,就像学校六一要表演的节目,喊声正儿八经,整齐划一:天上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下的客堂追男人。孙二娘左披一块,右挂一块,脱下她的破鞋,飞向人群,骂声咧咧:一群没毛的小崽子,追你屋头妈老汉了,盐吃萝卜淡操心,滚。
我至今也读不懂孙二娘,就像我读不懂天上的乌云。是为了工分,为了苞谷,为了那一口掉命的粮食?扯了半天活闪,打了半天的雷,雨没下一颗,耽误了云的心情?
怨杨柳,怨三角梅,怨乌云,怨这怨那,怨孙二娘没开黑店,可惜?
雾里看花,都是局外人。
一阵手机的鸟鸣,打碎了好不容易堆积起的幽怨,现实就这么碎弱。一看号码,火冒三丈,一阵话把子机关枪,突突过去:
“死阿九,你,你给我介绍的是些什么东西,恶心死人,什么要写大汗淋漓,要有刺激性的输出,特别是那半老半老的死鬼,还想吃老娘的豆腐,哼,想都别想,老娘才不是孙二娘呢。”
“姐,什么孙二娘,我没介绍这个人。”
“死阿九,说,什么事,老娘美女入狼窝的账,等我心情好了,再找你慢慢扯。”
“姐,实在对不住啊。上次找的那波人,我也是事后才知粑粑烫,都是些临时工,出版社下面的三产,草台班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玄得很。姐,现在,我通过内线加熟人的方式,找到了新路子,这一回,规矩,靠谱。”
“阿九,你别坟头前面插高香,豁死人不犯法哈,老娘可不这么好蒙的。”
“姐,这一次,找的人是汪主编,姓汪名一泉,有姓有名,中文系出身,正宗的名编,野鸡来路的,哼,别说姐,我阿九也看不上呢。”
“阿九,老娘入狼窝的事,先挂起,等老娘有兴趣了,再收拾你。”
那边的电话,在一通好好好后,挂了。
忧郁没什么不对,这不,好事上门了,现在,我才不管废品是不是清汤如水?
第二天,我把被删七零八落,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文字宝贝,揣在怀里,去赴我心心向往的“文字之约”。在去的路上,我瞄了一眼阿九给我的地址,不是上次同一地方吗?只是,汪主编在八楼,楼层不同,房间号不同,难道是阿九又在忽悠我?仙人板板的,他敢明目张胆“胡二火”,信不信,老娘发篇博文,用言语的细刷子,让他半生不死?不信是吧,试试。我怀着小鹿的心,敲开了888号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个后生。白净的脸上有雀斑,头上,扎了一个阿Q式小辫,眉毛向上撇,两条老油胡子,向上翘起。生活版的四条眉毛陆小凤吗?难道还会传说中的“心有灵犀指”,别发招哈,老娘可不懂武功。
后生一脸的迷茫,史诗般卡住了,陷入了半晌的卡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没毛的后脑门,惊叫唤:
“狂妃?你就是狂妃,传说的九九。啊,不对,我跟阿九是兄弟伙,一起扛过枪,一起开过荒,一起卖过铁,一起漂过倡,我得喊你姐,姐,你来了,请座,请用茶。”
汪主编一脸的热情,殷情得要命。他就是一话题控,一会扯他与阿九的当年情,一会又扯他南漂的经历,一会感叹马航失踪,很诡异,一会又跑题到股市,说疫情如股市,跌无可跌,……
看着我从怀里掏我的文字宝贝,汪主编才打断了他的“空中闻天鸡”的神话题,叹了一口气,切入主题:
“姐,你上次的经历,我也耳闻了,你别太恨他们,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现在,哪行哪业不难?他们跑单子,签意象,市场嘛,一味的阳春白雪,很冷啊,都要吃饭,钱钱都要上交堂客,都不容易。”
我的心,开始在发冷,吃吃地说:
”汪编,难到我也要写大汗淋漓,写刺激性的输出?“
汪一泉笑了,笑声中有复杂的呵呵,说:
姐,那倒不必。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情怀的写者,不喜欢跟市场对接。姐,这可不行,咱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得写正面的生活,还得写反面的教育,这事,这能成。所以,姐,咱得另起炉灶。”
我有点发蒙,而且还是史诗级的蒙了一圈又一圈。
“汪编,这个新灶,如何打,得加些什么柴火?”
“姐,好办,我没记错的话,姐现在从事的,就是现在最火爆的再生行业,写点垃圾分类,利国利民,城市嘛,也要讲点青山绿水,你想啊,我们的城市,有多少个垃圾集中点,每个点又有监督人,人人来倒垃圾,半买半送,这不就发了吗?这叫以点促销。”
高!我回去就开始在废品圈里,刨祖坟。
“姐,还得写点寓言什么的?听阿九说,姐有个细崽叫思辩,在学校读书,这就好办了,得这样操作,在思辩她们班上,塑造一个小灰狼,这个小狼,看见美女走不动,推过揽功,事事落后,还爱穿皇帝的新衣,但,老师一出面,又喵喵学乖样,举手表现不喊累,思辩她们,就是一群快乐的喜羊羊,帮助他,时时改正错误,这不就是孩子们喜欢的寓言吗?你想啊,我们这个城市有多少学校,有多少学生,人人一本,还不洛阳纸贵,火爆脱销吗?“
高。从明天开始,我得跟定思辩,事无巨细,都得刨根问底。
”姐,还得写点社区的事。写点移风易俗,好人好事,白纸黑字,张榜公布,哪个社区管事的不喜欢?社区飞来了一只鸟,生态好得不得了,哪个片区经理不爱看?还得写点老头老太太的芝麻老故事,越旧越文物最好,现在,旧货吃香呢。姐,你想啊,咱们的城市有多少社区,一个社区包销几万册,另一个片区经理,吃掉几万本,是难事?再说,现在的老头老太太,都有可观的退休金,那一片文化消费的蓝海,还等着我们去开拓呢。“
高。明天我深入到社区,挨家挨户,做好人好事的摸排,做老头老太太的思想开放工作。
汪一编又进入了他的话题控,还在创意,还在挖点子,……
离开888房间,我连怨杨柳,怨三角梅,怨乌云的劲都没有了,我吓,出个书,就这么难吗?

32#
 楼主| 发表于 2021-7-17 21:4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20 15:57 编辑

巴一井



一开春,河沟就开始沸腾。人都不敢靠得太近,据说,那黄黄的汤水中,有淹死鬼。
桃花落下来,指甲花她娘,就会哆嗦,又是烧香,又是烧纸钱,忙一个上午加中午,弄得老屋乌烟瘴气的。
高二娃他爹高老头呢,这个时侯,一般都在咳嗽加咳嗽,口痰吐个一地。老爷子身上的那片弹片,还是汤姆式冲锋枪留下的,阴雨的天,会毫不客气地咬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痛得老爷子忍不住要骂娘,骂弹片,骂打黑枪的纸老虎,动静大得整个单身楼八楼,只听得到老爷子在电闪雷鸣。
弹片是打不跨老爷子的。当年,在鸭绿江边,老爷子笑得左脸扯右脸,吼了一句,没报废,没见马克思,值了,蛋大的一块铁片片,还死得了人?
打跨老爷子的,是高二娃在一场井喷中,英勇地牺牲了。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老爷子老泪长流,儿啊,老子英雄儿好汉,为公家舍了性命,值得,骄傲。
高二娃的堂客,人白屁股大,样子又俏,吃不过张家说,李家讨的,几年功夫下来,就打了脱离,改了高姓,跟了外人去过生活了。
新生活,各过各,老爷子一看儿没了,儿媳又随了他人,他倒是个开通的人,此住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单身楼八楼的一个单间,成了老爷子安身立命的家。
老爷子是个性情中人。二口老酒喝下去后,神色恍惚,翻来覆去地念:背时的熊老三,拿工资的农二哥,泥窝里放自家的粪,院坝里种丝瓜,格老子的,堂客脸上有花?一起扛过枪的老兄弟啊,难道巴一井有金娃娃?



熊老三的耳朵,一个下午都在烧,他知道,是他的老兄弟,高二娃他爹,在日唠他。
很多的情节,在他昏浊的眼睛里,闪亮了起来。
鸭绿江边,火车还在喘粗气,他和高老头,还有在抗美援朝中活下来的战友,部队的老团长一声令下,熊老三,还有你,你,你,你们,回国后,将会投入到另一场更大的战斗中。这是命令,必须绝对服从,无条件执行。
在军列的闷罐车内,熊老三含泪脱下了军装,换上了48道杠的蓝色工装。他心里一阵嘀咕:换上了这样的行头,我还是一个兵吗?
老团长是一个不多话的山东人,熊老三,你们的目的地,是巴一井,那里,就是你们新的战场,新的阵地。
火车还在地图上,蒸汽般蜿蜓前行,穿了多少山,过了多少洞,熊老三已记不清了。
火车在一个荒凉的小站,刹住了。几辆老解放的车,齐刷刷地停在站内,人马下了火车,没有打尖,又上了汽车。
又是几天,汽车在公路上马不停蹄,又是汽车在小肠土路上,打滑,开锅,抛锚,人马走走又停停。
巴一井,终于到了,在安澜场后坝的一个土洼洼。
熊老三盯着他的新阵地,内心不断在犯嘀咕:这地,前山后谷,适合种苞谷,难道还产石油?



水口庙隔巴一井,就半里远,一阵风的距离。
水口庙没有庙,只有花,指甲花。那一年,指甲花二十岁,花苞苞的年纪。
都怪那天是赶场天,都怪那天的雨,下得很细。井场改善伙食,派高老头去乡场割十几斤泡泡肉。高老头那时年轻,二十五岁的楞头青,走起路来,劈哩叭啦,裤角打旋旋,边赶场,边眼睛下乡。
指甲花,戴着斗笠,就那么笑笑在站在乡坝的一个角落里,自自然然地开成了一朵花。
高老头呆了。这个在战场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的汉子,现在,慌成了一团麻花。他笨得像个孩子,做着各种拙劣的动作,想引起她的注意。
花会说话。会说很多花都会低头的话。
“哥啊,我认识你,你是巴一井的,是吃公家饭的人,我,我只是一个农村妹儿。”
“一工一农,一辈子不穷,怕啥子。”
“哥,我怕连累你,怕你被人笑话,找了个农伙,做堂客。”
“妹,这是哥的福气,是哥的幸运。”
……
从安澜场回巴一井的泥巴路上,雨下得纷纷,路对面的山坡上,一群野娃儿在打干帮:
妹儿妹儿你快快长,长大嫁给石油厂,三天吃回肉,隔天关回饷。


初春的四月间,疑是杨花在纷纷落下,没料到,站在井场里,才知是春雨绵绵如。
棉被盖起又太热,不盖,又有些凉意。熊老三睡不着,高老头也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跟巴一井正大全面的春光明媚有关系。
“熊老三,我跟你说,现在我的眼睛里,全是指甲花的影子。白天,抬钻杆时,她在,晚上,搅水泥浆时,她还在,就是,就是在抓大钳时,她都在呢。熊老三,你说怪不怪,以前,冲锋号一吹,内心就像打小鼓一样,激动不已。嘿嘿,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高哥,指甲花到底有多美,说得跟画上的人似的。“
”熊老三,你不懂,到底有多美,我说不好,反正,一天见不到她,心里就跟猫抓刺一样。“
”高哥,你这么一说,玄得很,完全是叫花子面前啃馒头,演起我,叫指甲花,啊,不,叫嫂子也给我介绍一个。“
”打着电筒看电演,嘿嘿,就要演起你。"
……
几天后,井场的门口,指甲花后头,跟着一个妹儿,扭扭妮妮的。
高老大拍了一下熊老三,努了努嘴,熊老三鬼机灵,一下就开了窍,嘴巴甜得有蜂蜜,“嫂子,你好啊。”
指甲花笑得如盛开的玫瑰,”熊老三,别乱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是红星坡的春桃妹。“
指甲花指了指身边的妹儿。
”熊老三,我和你高哥,还有点事,你们两个,随便摆谈摆谈,加深一下印象哈。“
熊老三乐得屁巅屁巅的,嘴更甜了,要得,要得,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山路弯弯,春风在这样的路上吹过,也会打圈圈。
没有了其它人在场,春桃妹不再扭扭妮妮,双手叉在裤子前,一又比泉水还干净的眼睛,扑扑地在闪。
”三哥,你看我怎么样,配得上你不?“
”春桃妹,你就是画画上的人,美得很呢。“
”真的?三哥,别豁我,我们山里人,实成。“
”真的,哥也实心人。当年,班长喊我掷手榴弹,我就不会打小钢炮。“
”三哥,你知道红星坡在哪里不?“
”知道啊,出了巴一井的门口,走过一条石板路,对面那一片,就是红星坡。”
“知道我家在红星坡哪里不?”
“这,这,这,我真不知道。”
“三哥,记清楚了,红星坡的半坡,有棵马缨花树,树的下面,就是你春桃妹的家。”
春桃妹的脸,红红的,艳艳的,她啊,就是红星坡的映山红。


水口庙有一民国老学究,说起那天的事,不免眼有泪花,多情地在掉文言感谓,“夫桃花汛水,来如奔雷,非人力可抗也。然,巴一井之百号职众,人屹立于洪水之上,浪进人不退,人在阵地在,较之古时之战役,夫何曾逊也。壮哉,巴一井,壮哉,可歌可泣的石油人。”
那天,天开了一绝大的缝,几百条蛟,在天空中唱《水龙吟》。水口庙成了一片汪洋。
晚六时,各个山坡的来水,越来越大,卷起泥土,卷起上百年的青杠棒儿,直扑水口庙。
指甲花的娘,在水口庙的一个高处,恐惧地惊喊,天啊,翻塘了,翻塘了。
失控的洪水,是魔,瞬间埋满了石油沟的小河沟。倒灌的洪流,像一根根巨大的黄蛇,倒转方向,直扑巴一井的井场。
巴一井已是一片泽国。
去年打的一排干打垒简易房,,房子晃了几下,一袋烟的工夫,就倒在旋涡中,不见了踪影。井场上的钻杆,吃吃地在响,发电房的柴油发电机,地脚螺丝,在一圈一圈子地松动。
情况十万火急。
队长站在二层台上,在吼,都是大老爷们,百年难遇的洪水,咱们遇到了,怎么办?凉拌,拚了。现在,听我的吩咐,一队人马,保护井口,不得有半点闪失。一队人马,守住物资仓库,那里面全是重晶粉,干燥剂,沾不得一点水。都是石油师的好儿女,枪林弹雨都闯过来,还怕这一股黄汤水?
又一个浪头,冲向了巴一井的仓库。血肉磊起的人墙中,指甲花吃了一口水。
高老头的脸铁青,声音嘶哑,妹啊,你何苦,这是咱巴一井自家的事,你何苦来趟这浑水,你好傻。
指甲花的脸上,有水也有安宁,一笑,仍是一朵花。哥啊,没事,我愿意。你在哪,我就在哪,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哥在一起。
……
雨越下越大,天上的蛟,铆足了唱功,非要将《水龙吟》,演绎到大雨如龙的地步。
一个巨大的旋涡,夹着一根青杠棒儿,阴悄悄地扑向人群。
高老头大喊一声,妹儿,有青杠棒儿,快躲,快躲。
高老头的话音刚落,无情的浪,直冲他身,将他掀翻在地。拉着指甲花的手,一滑,再一抓,竟没有了那双温柔的小手。
高老头一拳头,砸向水面,对着巴一井无边的黄汤,无边的夜,哭着在喊,妹啊,你在哪里?妹啊,你在哪里?
……
二天后,山洪退去,在石油沟河沟的下游,鱼进滩的拦河坝的边边,指甲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根青杠棒儿,穿过了她的肚子。
指甲花,水口庙的花,巴一井的花,更是高老头的花,永远定格在二十岁,永远在开花。


松林坡,几丛苦竹之下,有一个新垒的土馒头,那是,指甲花永远的家。
二只烛,三柱香,一个园盘中,有几个苹果,高老头的手上,有一罐土老烧。
他喝一口酒,然后趴在坟前,磕一个头。这个吃弹片没吭一声的汉子,现在,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他还在反反复复地念。
“妹啊,咱不是说好的,要生死在一起吗?你咋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妹啊,从此,我心中的匣子,就只装一个人的影。我想你了,我在我的胳膊上,用香烙一个巴。”
“妹啊,你的娘,就是我的娘,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咱们的娘,寄去生活费的。”
“妹啊,都是哥不好,都怪哥没看护好你,我,我,我好悔啊。”
“妹啊,老天爷不公啊,为何那根青杠棒儿,会击中花一样的你?”
“妹啊,明天,哥就要离开巴一井了,调到很远的农场,去接受劳动改造。吓,他们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我不认,我钱都攒好了,要八抬大轿,娶你进我们高家的门,妹啊,是我高老头,命薄啊。”
“妹啊,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来看你,你如果有灵,就在坟前,开一朵指甲花,开得艳艳的,就像活着的你。“
指甲花的坟前,已没有一块干的土。高老头魔障似的,还在轻轻地哼唱。
”妹儿,妹儿,你快快长,打大嫁给石油厂。三天吃回肉啊,隔天关回饷。“
松林坡的深处,一只鹧鸪在鸣: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二十年后,一辆吉普,载着高老头,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巴一井。一起扛过枪的两个半大老头,抱头痛哭。一人一把炒黄豆,一个一瓶老白干,喝得比后生崽儿,还要生猛。
熊老三的门牙缺了一颗,说话有点不关风。但,酒是好东西,两口下去,当年的熊老三,又活了。
”高哥,当年,他们调你到农场,有点欺负人,我为你打不平啊。后来,大队人马撤离巴一井,我不干,这里是我们的战场啊,我留下来守井。再后来,我和春桃妹结了婚,家就安在井场了。“
熊老三自豪地指了一指井场边的地,那里,苞谷在扬花,丝瓜挂起,一串串的,地里的红著,绿得油油的。
”高哥,这巴一井真是风水宝地,不怕你笑话,你春桃妹,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娃,个个都养得油光水滑的,这不,老大,考起了咱们的技工校,老二,更争气,考上了西油院,老三,去年,自然减员,到了前线的井队,已是井队的司钻了。“
说到娃儿,熊老三一张脸,幸福得满足。
”高哥,你说怪不怪?你走后的第二年清明,我和春桃妹去给指甲花嫂子上坟,坟头长了一株指甲花,开得那叫一个精神,哥啊,就跟当年的嫂子,一模一样。“
熊老三的眼湿润了,高老大的眼睛里,已有了泪花。
……
四十年后,我也来到了巴一井。井场的院坝前,堆放的钻杆已经锈蚀斑斑,清一色土砖彻成的围墙,有的地方,已经垮了。几间砖房,横梁还在,屋顶是空的,大面积的阳光,对穿对过。每间屋里,还有些生活杂物,但,杂草丛生,我想闯进去,可是啊,我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井场的百米开外,半山腰,有一土包包,已经有好多年了,那是熊老三最后的家
夕阳西下,照着巴一井,令我前退两难,心里翻不过去。
几个作业者,正在灌浇水泥“盖子”,巴一井,它要安静地睡了。
我坐在已经成形的水泥井口,看后坝的山坳坳中,有一轮月升了起来。
巴一井的夜,真静啊









33#
 楼主| 发表于 2021-7-30 13:1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2 17:23 编辑

【原创诗歌】

红村,我们的“东科克”



我的结束只是我的开始。岁月沉土
空出一大片,很快,又被野百合占据
或者就在原地,遇火重生
土砖,成了农人猪圈的垫脚石
大梁,又成了自家的龙架骨
日子,有时清,有时明
有时清明,老有威远的夜雨,
啾啾在说历史:
红旗和标语在山上飘
干打磊,是雨后的春笋
信仰在冬天也开花
人们的心,温暖如被子
……
54年一开花,54年一结果
老廖,已经和红村融为一体



我的开始就是结束。命中注定
1964年的秋天,是个节点,
很多的故事,从此开始
那一年,老廖退伍,从一个战场,
转战另一个战场
号子此起彼伏,一辆辆老解放,
把种子洒向威远的旷野
更多的石油英雄,
整装待发,在清理钻头和豪情
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
老廖说,句句都有历史:
广场上,鞭炮炸起,一万人马,
宣誓的蘑菇云,惊起洋麻雀,
跳个不停,窃窃在斗嘴:
这只石油鸿雁,一飞几万里?



所有的东风水泥车,都在绕道而行
红村像一只卧佛,不置可否
老廖的阵地,一波一波在缩水
从山下到山上,每一块砖,
都是他心爱的战友
月亮走啊,我也不走
我是红村铁打的兵
向前,向前,向前
梦中,军号在吹,
火情
昨夜酣战威远北已报生擒威2井
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
我来的时侯
老廖的妻已死,
几只鸡,在院坝内打鸣,


34#
 楼主| 发表于 2021-7-30 14:3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31 13:26 编辑

谁之过?


黄三爷有一笔好八字。瞄了一眼黑葵后,只玄乎地丢下了一句:这后生娃,燥性大,搞不好,过不了桃花运。
三岁看老。黑葵还真有一股子邪劲,打从当少先队起,这娃就有一股子心性,他才不怕班上的鼻涕娃笑话,男娃跟女娃厮混在一起,母兮兮的。
后来,黑葵接了他老汉的班,进炭黑厂当了一名工人。黑葵呢,露天坝睡磕睡,醒得早,他小学,初中,每个变化期,心里都有钟意的女体,可是,他的对立面,跟他前世有仇似的,从没异样地打量过他一眼,正经得周武郑王。
黑葵明白,空气都要分男女,他这些猫想法,脏得很。

黑葵和史小花的第一次对眼,高音喇叭正在唱”雨露滋润禾苗壮“,史小花飘过了他的身旁,脚打着拍子,一件肥大蓝布工作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吓,偏黑葵眼睛会打弯,隐约看到那领口下面,有粉色小衣,脖子,脖子白得很。
”黑葵,你娃眼睛下乡,要遭雷公闪!“他师傅老赖打了他一巴掌,继续在骂,”你一个蚂蚁都不敢踩的弱后生,花花肠倒不少。”
哈哈。黑葵大声笑,一车间的人,都在哄笑。
“笑个铲铲,严肃点,那可是二车间的入党积极分子。”牛支书脸铁青,怪眼一瞪,全散了。

好白好白。
从此,黑葵迷上了史小花。三天两头往二车间跑。见到史小花呢,又老鼠打酱油,慌个不行。他只有一个老实的想法,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还不得当家属?
出事一般都在夏天。那年的夏天,热得裤档干了又湿,黑葵守在厂门口,等史小花的出现。
他眩晕了。
史小花骑着自行车,穿着裙子,小腿那么的汉白玉,大腿又那么的大理石。天啊天啊。
当晚,他看到了她的身体,无比清晰。他亲她,吻她,她温柔地成全着他。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被吓得不行,他惊醒了。
梦醒来,不是早晨,黑暗还在床的四周,一圈一圈地猫着。
他哭了起来,声音不大,泪水,却湿透了面门。

黑葵在讲,老赖在听。这个青沟子娃儿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灼,那么的热,那么的灼热。
老赖拍了拍黑葵,想打断,”娃啊,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黑葵没理老赖,他的眼里,全是梦的光影子。
“她的身子,就像,就像剥光了的粽子,那么的软,那么的白。”
一车间的人,都听呆了。
老赖还在拍黑葵,打着圆场,结巴得不行。
“黑葵,你魔障了,失桃花疯了,不说出来,难道要死人?“
牛支书怪眼一瞪,”没那么粑和,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得批,得批倒批臭,批出个典型!“
黑葵在样板戏的戏台上,被四花大绑捆着,他,已是一个活死人。

高音喇叭没放歌,在报道黑葵的梦,和“与人斗“的其乐无穷。声音像花粉,很快传遍了炭黑厂的偏偏角角。
史小花已被喇叭折磨得分裂。
她现在是祥林嫂了。左表白,右诉说,有人装糊涂,有人看稀奇,吓,说得这么详细,真的假不得。
可怜的史小花,她,成了炭黑厂甚至是半个城镇嘴边的桃色。
史小花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阴郁。一场秋雨一场凉,有一天,二车间的女更衣室,史小花,把自已挂了起来,做了最后一次的人体展示。
一张白纸上,黑字在提要求:申冤在我,我不报应,解剖我,我若是处女,必须全厂公示。

黄三爷的八字,算得真准。后来,黑葵带了双手表,判了十二年,罪名是臆淫搞灯罪,他疯了。

黄三爷叹了一口气,八字排得死死的,都是命,黑葵,你能怪谁?



穿衣服的视频网站,都是正经网站,不怕你白,更不怕你黑。这是东城叶开的小生常谈。
现在,东城叶开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了。他住在寻欢的床对面,使劲地在摇单人床,动劲大得,地动山摇。
”寻欢,寻欢,你跟诗音那个的视频,上传在穿衣服的视频网站了,现在,现在都传疯了。“
东城叶开的脸,激动得有些扭曲。
这是炭黑厂附近高职学院的男生宿舍,514室,只住着东城叶开和寻欢这两个学生娃。
周六的阳光,静好,正是男生睡懒觉的好借口,一切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得很。
寻欢还在吃昨晚的梦,脑子里有一片混沌,看着东城叶开的神表情,煞是一头的雾水。
东城叶开指着手机,大叫,”寻欢,寻欢,,发你们了,发你们了,牛B,牛B!”
寻欢点开了链接,只看了几秒,脑袋就轰了一声,炸开了。
“卧槽!这是什么神操作,天啊。”他起身而坐,眼中,有一万匹的惊呆了,在奔腾。
“卧槽”,东城叶开还在欢呼,“几百万点击量呢!那么多的神回复,那么多的妖评论!寻欢,你火得不行。”

周五,周五!
他们的相识,并不《多情剑客无情剑》,没那么复杂。寻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诗音,诗音,也有感觉。一回亲,二回熟,三回四回当家属,他们自自然然在这个学期,好上了,那个了。
美妙的东西,不尝则已,一尝,就会令人心间间想着。所以,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们就会打游击地歪腻在一起。
有什么好稀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是会原谅的。
周五的晚自习,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寻欢和诗音两个人。
寻欢说,我想要,诗音说,别,教室哩,又晚了,别。诗音躲闪着。
她的躲闪,激发了他的热情。他抱着他,亲她,吻她,在打开她的身体。她是如此地喜欢他,根本无法拒绝,她成全着他的要求。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教室,青春没有防线,在撒欢地大汗淋漓。
他没有哭。
她小鸟依人摊在他的身旁。他们的四周,再没有黑暗,一圈一圈地猫着。

一只眼睛,在教室的角落里,亮着。多像五十前年的眼睛。

东城叶开盯着木人的寻欢,在喊,
“寻欢,寻欢,刘支书在群里喊话了,叫你马上到他办公室。”
寻欢没表情地搂了一眼东城叶开,拿起手机,正准备回点什么,手机炸呼呼地响了。
诗音在里面哭: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在开一年一度的年会。两档卷宗,同一地点,事隔五十年,这,总得办个交涉。
一把养生胡子的老者,在把脉:
“史小花是整个事件的最不稳定者。如果她能将忍者的武功,修炼到神龟级别,黑葵,就不会进鸡圈,疯了。当年,老舍先生就不懂这个理,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写作,可叹,可惜。”
一个没胸却穿低V的女眼镜,接过话头:
“黄三爷的傍门左道,还得大批特批,不能让迷信思想,有抬头的机会。黑葵的内心思想,不纯洁,不管哪个时代,都得批。同志们,注意啊,千里长堤,往往都是毁于思想迷途的小蚂蚁。”
头中分,手里拿着计算器的80后,举手发言:
“黑葵的悲剧在于,他不懂算计,不懂明哲保身。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说的,是另一回事,得算成本,得算收成,否则,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一点也不懂风险测评。”
有些部位欲隐欲现,先锋派的90后,脱口而出:
“当年,有个鸟皇帝,问灾民,吃什么草根,吃红烧肉啊?我也想问,寻欢和诗音,为何不开个单间办事?你要寻你的欢,没错,但,问题是,幸福都是有价码的,你这样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办事,有没有点私密意识?”
……
会场上,不知什么时侯,穿越来了一个书生,在开黄腔:
“五十年前,黑葵和史小花,普通的你我,会因为一场“臆症”,一死一刑,荒唐得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得又是曾经发生的真实。时代的玉体,早已非处女,人生的标本,处处在判刑。
五十年后,变没?好像是变了。寻欢和诗音,普通的你我,已在教室内,办了五十年前没完成的事。时代好像进步了。没有了处女情节,没有了刑事判绝,女主只在弱弱地问:怎么办?
好办。砸了那高音喇叭,拆了那摄像头,让那些无处不在的冷暴力,以及偷窥的心理,从此,大白于天下,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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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6 09:0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7 10:23 编辑

【原创诗歌】

红村,还在说话的石油滚烫体

(一)
我的结束只是我的开始。岁月沉土
或空出一片地,很快,
又被野百合占据
或就在原处,遇火重生
石砖,成了乡民猪圈的垫脚石
大梁,又成了自家腊肉的承重体
日子,有时清,有时明
有时清明,老有威远的夜雨,
在说不远的创业史:
红旗和标语,红遍曹家山
密布的干打磊,雨后如春笋
信仰的火把,冬天也开花
纯朴的人心,暖和如被子……
56年一开花,56年一结果
老廖,你已和红村融为一体

(二)
我的开始就是结束。命中注定
1965年的春天,花开如雷
很多的故事,从此开始。
那一年,曹家山成了石油圣地
那一年,第一代石油通信人,有你
会战一触即发,一辆辆老解放,
把种子洒向威远的旷野
更多的石油英雄
正在打磨钻头,瞄准一个个井口
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
老廖说着,唱着,比划着,
那些年啊那些闪亮的日子
广场上,鞭炮炸起,
一万人马,宣誓的蘑菇云,
惊起土麻雀,在斗嘴:
这只石油鸿雁,能飞几万里?

(三)
所有的东风水泥车,都在绕道而行
红村像一具卧佛,不置可否
老廖的阵地,一波一波在缩水
从山下到山上,每一匹含金的石砖,
都是生死相许的战友
铁马,冰河,入梦的会战,
清晰无比
向前,向前,向前
我是轻骑兵,石油的听风者
向前,向前,向前
红村指挥部,电波如春雨:
昨夜酣战威远北
已报生擒威2井
……

(四)
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往事如泥
我来的时侯,硝烟已散去,
老廖的妻已死,
几只鸡,三只狗,鸡犬相闻,
香樟树下,誓言无声,
方死方生,方生方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阵地,
或在张家场,或在相国寺
一代代石油人,从红村出发
前赴不已
我在这里,月是红村明
它走,我不走
我的阵地,冲锋号在响起
老廖啊,你一站,就是半个世纪
站成了红村,还在说话的背影

自注:老廖,原名廖宣洲,今年84岁,坚守红村,长达56年,是红村的“活化石”,是红一代最后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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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16:2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3 08:15 编辑

卧龙河,呼啸的河

(一)
“妈耶,吓死个仙人板板,诡得很。”黄毛对着堂屋,惊爪爪在喊。
这黄毛,并不是个见只蚂蝗就打抖抖的人。三村四镇访访,他黄毛,胆子大得离奇,麻麻杂杂的,天得很。
这娃,深更半夜,敢去敲王寡妇半垮不垮的窗子。这娃,为了一包大前门香烟,七月半,敢在后山的坟堆堆里,睡素瞌睡,直到早上起露水。甚至,这娃,还敢在御临河,脱个精光,在河里,跟一条一米长的水蛇,人蛇共舞,一点也不虚场伙。
现在,黄毛的冷汗,像夏天晒谷子的偏东雨,来得落汤滴水,他的手中,豁然,有一块表面磨得斑驳的上海表,一颗血珠珠,挂在分针上,还在跑日子。
黄毛他妈叶幺妹正在堂屋里宰猪草,弄猪食,没好气地搭了一句:
“毛娃儿,你做啥子,一惊一乍,大白天学张天师,装什么鬼?”
黄毛的手,抖个不停,声音更像小儿在撒尿,老是抖不干净:
“妈耶,你看,这表,这血珠,还不诡?”
血珠珠在表的圆脸上,划过一条血线,诡异的是,不掉不落,居然,还跑得四平八稳。
叶幺妹接过表,一看,脸色更诡,七分哭,三分喜,这样的表情,黄毛长这么大,平生也没见过,惊呆了。
叶幺妹闷闷地在问:
“毛娃儿,你在哪里捡到的?”
“妈耶,我在御临河,看两只螃蟹打架,看着看着,一只螃蟹打输了,灰溜溜就要往石头下钻,妈耶,你想,我一只青蛙都要钩几个螃蟹,到手的鸭子,哪能这么便宜飞了?于是,我翻开那大石头,正准备捉,哪知,那螃蟹下,有一个亮亮的东西,在闪呢。“
”毛娃儿,到底在御临河啥子地方?“叶幺妹急急地问
”妈耶,在老鸭洼啊,我一看是明晃晃的表,高兴得不得了,再一细看,那血珠珠,吓得我跌了老大一跟斗。“
叶幺妹生生跪下了,一道哭声,凄厉,震得老屋明瓦上的洋灰,也跟着在打拍子。
”掰哥,你死得好惨,死得好冤啊。“

(二)
相18井在相国寺的山上。山下,就是兴隆镇,一片不大的牛屎街。街两边,青一色的照壁老房子,一条青石板大路,穿街而过。简朴的人家门口,有的放着旧风车,有的放着破斗笠,有讲究点的,亦种了一丛牵牛花。
那一年,任掰掰二十三,青沟子娃儿一个。
任掰掰人掰心不掰。虽然,脚走起来不利落,那是小儿麻痹害的,但,他根本没在意。二十岁那年,他顶他老汉的班,进了后勤基地的保养场,当了一名汽车修理工。
任掰掰是农村来的娃,一看到老解放,就像咪娃儿看到了奶,眼睛,再也没离开过。这不,一有空,他就缠着开解放的师兄,这也好奇,那也讨教,时不时,还大前门开路,一掰一跛,鞍前马后地侍候着,为的是,老解放摆在保养场时,自己能驾在这铁马儿上,美美地跑上两圈。
世界疯狂了。任掰掰真的学习开老解放了,而且,方向盘一甩,简直就是托马斯全旋,神了。
任掰掰能修车,又能开车,双料的好苗子,保养场的领导,倒懂才爱才怜才,没犯半点心胸,又是放人,又是推荐,最后,任掰掰如意去了后勤的汽车队。
任掰掰人活络,干事又不挑肥捡瘦,没一年的功夫,就能单独顶岗了。领到老解放那天,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到解放碑的大码头,去买了一块表,资格的上海表,几个月的老工资。
开着铁马儿,手戴上海表,任掰掰跑在井场的路上,心儿都在唱:马儿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这一条林荫小道多清幽,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你看那姑娘正啊在楼前刺绣,路旁的小溪拨动了琴弦,好像是为姑娘的歌声伴奏,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永远随我的马儿走。
洋盘,欢实,人马合一的任掰掰,方向盘一动,真的,就有千万匹幸福在拱。
现在,他和他的马儿,跑在相18井的夹皮沟里,跑在一里一层灰的土路上,这路,好像天造地设,就是为他修的,他美得不行。
路边,时有放学的小崽儿,有意无意,在打野花腔:司机伯伯刹一脚,菜板有身没脑壳,司机伯伯搭个车,你不搭我雷公劈。
任掰掰没恼,脸笑得稀烂,他也是农村娃,小时侯也吼过干帮。他摇下了车窗,冲在车后的小屁孩,笑兮兮地在喊:
”嘻嘻,喊老汉,喊老汉我就搭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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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3 09: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4 04:48 编辑

(三)

转角会遇到什么?是鬼?是美女还是妖精?对于这种一根针尖站几个仙女的高难问题,任掰掰从没想过。
老解放轰鸣着,啃过了三道弯,在最后一个转弯抹角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有了一个回案。
叶幺妹就站在一滩牛屎的旁边,那么的水,那么的灵,那么的水灵。这个见过井场妹子,跑过社会的任掰掰,还是被眼前的这个女体,给震住了。
叶幺妹到底有多天仙呢?兴隆场的麻雀,最有发言权。一般,它们上午会争论,张家的妹儿,长得环肥,下午呢,又会争论,是李家的妹儿,长得燕瘦,一天吵个不停。当叶幺妹出现在街坝坝时,所有的叽叽喳喳,听话地安静了。争什么争,兴隆场的一枝花,不是她还是谁?
叶幺妹的脸,是桃子,白里透红,她羞羞地举起了手,羞羞地说:
“师傅,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老汉得了急病,痛得在床上打滚,要送乡医院。”
叶幺妹一脸的渴求。
”多大的事,举手之劳,你老汉在哪里,我来背,病急如山倒。“
叶幺妹手一指,山丘的深处,有一户人家,那里,就是叶幺妹的家。
车在山路上飞奔,任掰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叶幺妹扯着家常,时不时还来几句俏皮的土龙门阵,叶幺妹紧张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背人,挂号,拿药,任掰掰一拐一拐地出入医院门口,叶幺妹看着这个质朴,热情,又幽默的后生,心中的小鹿,在欢动。
从此之后,三道弯的深处,多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影子。山路有多长,他们的话就有好多。
“幺妹啊,你嫁给我,包你头上戴珠花,身上洒香水。”
“哥啊,我才不信呢,你那一张嘴,能豁得公鸡打鸣,母鸡下水。”
“幺妹,哥没骗你,哥心间间喜欢你。”
“哥啊,你不嫌弃我,我,我只是个夹皮沟的山妹子。”
“幺妹,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啥子是啥子,工农一家亲。”
“哥啊,好脚杆遇到了病腰杆,你划不来呢。”
“幺妹,你不会嫌弃我是个掰掰吧,一朵鲜花插到牛屎上了。”
“哥啊,才不呢,你一拐一拐的,就像弹棉花,好有节奏。”
“幺妹,你敢笑话,看我,看我不好好地亲你一口。”
……
好久没摆龙门阵的麻雀,现在又热闹了,它们,聚集在乡坝场,上午呢,在争花落谁家的问题,下午呢,又在争谁是谁非的问题,两大阵营,泡子翻天,吵得街边边的照壁房子,摇个不停。
任掰掰和叶幺妹好了,这是兴隆场的最大的好事。

(四)

秋意无意翻秋池,奈何啊,巴山有夜雨。
一到秋天,兴隆场的雨,就下个不停,连平常人家的梦境,都是湿的。
从相18井到兴隆场的那条土路,也不例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纷纷的毛毛雨一下,反而更加的泥泞。
任掰掰的老解放,意外地在三道弯,抛了锚,熄了火。相国寺山上,山高雾多,雨中有雾,雾中夹雨,灰濛濛的一片,能见度极低。当然,这点小雾小雨,对于任掰掰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常年跑这条路,路上有几个弯,有几个坎,都烂熟在心里。
任掰掰跳下了车。
他打开了“马儿”的脑壳,看了看发动机,皮带轮,没问题。又左右环视了一番“马儿”,轮胎鼓鼓的,没异物,也没问题。他轻轻地唠了一句:这鬼天气,温度太低,马儿也喊遭不住。
他从驾驶室里,拿出一根摇杆,对着“马儿”门面上的手摇口子,一圈一圈吃力地摇了起来。“马儿”负痛地嘶鸣了两声,屁股后面,放了一股黑烟,老解放终于发动了。
车,一摇一晃,继续在往兴隆场方向赶。雨,还在纷纷,下个不停。
车平稳驶过了三道弯,这条井场土路最危险的地段,任掰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老鸭洼,虽然,左边是十几米高的悬崖,下面就是御临河,右边呢,是挺立的石壁。看似很凶隐,但,路宽地平,任掰掰真没放在心里,反而,油门一轰,打马加速。
事情就这么巧,要出事,躲得躲不脱。
怪得稀奇。
那天,叶幺妹她老汉,为一件屁大的事,跟堂客拌了几句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得了,婆娘家的事,山中的天,懂得起个铲铲,于是,牵着自家的牛,到御临河边,跟牛摆心事。雨中呆了半小时,气也消子,一身淋得透湿,老爷子后悔了,多大的事,老了老了,还这么矫情。
原路返回。老爷子眼中,心中,都在想,如何给堂客下个矮桩,体面地办个交涉。
关键点就在老鸭洼,那几十米,成了最后生死的一截。
任掰掰的老解放,车头刚过老鸭洼,正准备下坡时,叶老汉的牛,忽然发疯似的,向老解放冲去。叶老汉心痛他的牛,紧紧拉扯着,人随着牛,也向老解放扑来。
方向盘向右打呢,必然会跟牛对穿对过,叶老汉,不出意外,一定会被撞飞。方向盘向左打呢,几十米高的悬崖,下面是涛涛的御临河,这,万万的使不得。
任掰掰一咬牙,一脚死刹车,”马儿“吃了一惊,人一般地打着横立,受惊的”马儿“,如同一匹失控的野马,再也不听任掰掰的吆喝,”马头“向着悬崖,天马行空的奔去。任掰掰急了,猛甩方向盘,但,方向盘这时,已经失灵。
人马分离,任掰掰和他的老解放,冲向了御临河,他,永远定格在了23岁的青春里。
叶老汉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向着远去的御临河,老泪纵横。
没有花圈,没有追悼会,任掰掰一生最大的奢侈物,那块上海表,却离奇地不见了。
(五)

任掰掰出事的消息传来时,白斯文正在管子站的办公室,写他的豆腐干消息。英雄钢笔的墨水,时来时不来,写得白斯文一阵的火大,想把笔摔个粉粹。
白斯文的背后,有一大堆的无奈,他长叹了一声。
白斯文跟任掰掰是同一批进石油厂的。按古时的说法,他们是同年,是兄弟。白斯文的老汉,是个老右派,每次运动来,老爷子都是前排请坐的人,老爷子骨头硬得出奇,造反派斗他,他头昂起,气定神闲,绝不虚场伙。脸上吃宽面,脚下走“贵州”,什么荤的什么素的,老爷子照单全收,心里明镜似的,哼,有甚新意,。
白老爷子一生都只信一句话,秀才一只笔,胜过十万兵。
文化是会遗传的。白斯文分到管子站后,一笔家书的颜体,再加上骨子里天生的文人气息,很快,报社的编辑,爱他那独一份的一针见血,下面的职工兄弟们,更爱他敢于仗义直言,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众望所归的白斯文,当管子站的宣传干事,似乎就是顺利成章的事。
得了名的白斯文,反而脑壳短路了。他呢,既不去傍大树,好给自家锦上添花,也不去拜码头,好给自家的前程,添风加水,格老子的,怪了,按理说,白斯文是从街道出来的街娃,任掰掰是夹皮沟出来的农村娃,一个天高,一个地厚,根本没共同语言,不可能走到一起,现实很反转,这两娃,就喜欢粘在一起,喝点小酒,扯半天聊斋,还“掰兄”“白兄”叫个不停,好不亲热。
任掰掰“光荣”于相18井,这事,上面还没定性,白斯文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
“任掰掰在车抛锚后,不是等待救援,反而是置安全于不顾,强行驾驶,这种行为,得大批得批。”
“人定胜天。相国寺的山上,鸟都没有几个,你让他如何报救急?职工风雨交加下,完成工作任务,这,得宣传,得表扬。”
“国家财产重要,还是人民的财产重要呢?一头牛重要,还是一车国家物资重要,得算成本。”
“人民的财产,再小也是大事,更何况还有一个老人,可以置生命不顾吗?”
“哼,据说,那个老人,是任掰掰相好的老汉,这,是不是有点因私废公?而且,还据说,任掰掰和叶幺妹,没扯证,就明铺暗盖睡在了一起,这是不是生活作风问题?”
……
白斯文是白老爷子的儿。他的骨头,和老爷子一样的硬,而且,他从来没怀疑过,秀才一句话,胜过十万兵。这是他白家铁打的家风,更是他白家存世的根。
白斯文提起了笔,开始写,为自己的难兄难弟,为奔命于前线与后勤的石油兄弟,这是他的使命。
白斯文的文字,基本上是百发百中。但,这一次,他失算了,投出了文字,石沉大海,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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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05:5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4 08:35 编辑

(六)

谢支书一生最管不住的,就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白斯文在报上乱开“黄腔”。谢支书呢,肚里还是有两滴墨水,总是以老前辈的身份,劝白斯文,说,小白啊,你少不更事,别这里也突突,那里也突突,单位上的那点事,得学会看透不说透,得为自己留点退路。你这么一锅端,你倒是舒服了,你让上面的人,脸如何撑得住,有没有考虑过单位的形象?
谢支书话说了一大堆,说得口舌生烟,偏偏,白斯文,根本不吃这一套苦口婆心,头昂起,一如当年的白老爷子,眼镜的余光里,有几百度的不屑与拒绝。
阿爷有交待,文字当横行。
第二件,就是管不住裤档里的事。别看谢支书又黑又瘦,其貌不扬,他的能量,跟身体不成正比,惊人呢。但凡工作调动,农转非,这些关系着身家性命的事,找到他,他点了头,没有不能办成的事。
谢支书的堂客,是谢支书当知青时裹起的农村妹,身材,样子,配他谢支书,一个天下,一个地下。随着知青大返乡,谢支书也跟着时代的步子,进了厂,提了干,接触的圈子,越来越洋盘,自家的堂客,怎么看,怎么都土里土气。他堂客当然亦不是粑黄瓜,也曾一哭一闹三上吊,闹过吵过,闹得半城皆知,闹归闹,三天两头又合好如初了,有什么鸟办法,她一个农村婆娘,一没文化,二没路子,经济不独立,还得吃人家的米与粮,没底气呢。
天大地大,谢支书就好这一口,这事最大。
这不,管子站的发电房,从其它单位分来了一个新人,花大姐,走路屁股三摇摇,半老徐娘,正是引蝶的好时节。
猫哪里闻得了腥?更何况,花大姐本身就是一尾鱼,还腥味十足。一个呢,图能捞好处,有个好前途,一个呢,图她身子软,笑得媚,一来二去后,还真是,发电房门前的阳光,都没有谢支书的影子,去得勤呢。
福中藏着祸,祸中藏着福,老祖宗的话,字字都有哲理。管子站冬天的夜,来得那么早,一大团的黑,笼罩在发电房的上空,挥之不去。
发电房的值班室内,温暖如春。一台大功率的“小太阳”,正在烤花大姐家孩子们的湿衣服,花大姐呢,正坐在椅子上,织着毛衣,而谢支记呢,拉了一条独凳,陪在旁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闲篇。
手上在动作,眼角在传情,现在,世界是他们两个的,他们,就是不二的世界。
谁也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味道。陷入情感旋涡中的男女,色即是空,世界不复存在。
烟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大,花大姐从梦中惊醒过,惊叫,“不好了,走火了,走火了。”
花大姐一脸的惊恐。
“花大姐,关发电房的总闸,然后,快快跑出来,我等你。”
谢支书一阵慌乱后,到底是男人,经过世面,低低地吩咐道。
“支书,你等我。”
……
发电房的黑烟,几里外都看得到。
白斯文的家,隔发电房,就一打尖的距离,白斯文正准备喝第二杯小酒时,发电房方向,已是火光冲天,他暗道了一声,不好,发电房出事了。
酒杯一放,正准备夺门而去,他堂客碎生生地说了一句,怕什么,有谢支书呢,今天是花大姐的班。
白斯文平时耳根子浅,老婆大人,都是耳提面命,没料到,这个当口,哪来的那一股火爆脾气,大吼了一句,瓜婆娘,你懂什么,那是国家财产,
烧的是真金白银,崽卖爷田,格老子的,不心疼?
边说边往发电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支书在发电房的门口,火光中照着他的脸,焦急成分。一见白斯文急急来了,欣喜成分,小白,你来了,救命的活菩萨啊,快快快,花大姐还在里面呢。
浓烟滚滚,花大姐昏倒在了发电房的仪表间。
白斯文在前,谢支书在后,两个人在滚烟中,摸索着前进,终于,摸到了花大姐的身子。
谢支书在拉,白斯文在推,一步一步在将花大姐的身子,在往发电房的门口,挪动。发电房的大梁,全是木头,火苗一起,烧得噼哩啪啦。
一根着火的横梁,垮了下来,一团熊熊的大火,把白斯文生生围住。他,被烧成了一股烟。
白斯文的堂客,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声声地在喊,一声声在招魂,白斯文啊,你好傻,你好糊涂。
(七)

发电房走水的事,居然,跟任掰掰的事一样,没风生,没水起,不了了之了。
花大姐呢,被调走了,记大过一次,后来,据说,又调动关系,已经坐办公室了。谢支书呢,英勇救人,据说,另有表彰,另有重用。
至于白斯文,据另一个民间流传的版本说,那天,白斯文喝了两口酒,闲逛至发电房,见花大姐在值班室换衣服,遂起了打猫心肠,欲与花大姐行苟且之事,花大姐不从,此时,谢支书巡夜,查职工值班情形,见此状况,与白斯文扭打在一起,二人角力之际,撞翻烤火器,致使线路短路,产生了火灾。火灾发生后,花大姐,不忘自已本职工作的使命,在关总闸时,昏倒在地,白斯文良心发现,与谢支书,放下前嫌,通力营救花大姐,不幸,反葬身火海。鉴于白斯文有舍身救人的功,故,功过相过,死者为大,不予追究。之后,白斯文之妻,不服,上诉,但,苦于没有人证与物证,不予接受。
一场火,把一切都烧没了,死无对证,真干净。
……
白云总苍狗,河水还在流,还在呼啸地流过。
黄毛到底是谁的娃,没有人知道,就算是黄毛的爹,也不清楚。
任掰掰死后,没过多久,叶幺妹,就把自己的终生,交付给了兴隆场一个修靯的姓黄的老实人。脚,也是一拐一拐的。
现在,兴隆场的麻雀,再没兴趣谈叶幺妹的往事了,秋风一吹,世事都在翻着篇呢,谁也没兴趣,对一个过去的人,保持着那么强的热情,审美,疲劳着呢。
黄毛虽然顽性大,但,叶幺妹说一句,他听一句。开了窍的黄毛,爱他的娘,很争气,考上了石油技校,跟任掰掰一样,看见车,就眼睛发光,爱得不行。如今,已接过枪,驾着“马儿”,行进在卧龙河构造的井场公路上。
白斯文的妻,白师娘,后来疯了。他们唯一的女,跟着白老爷子,从小就练颜体,家风秉承,小时就有惊人之举,长大后,精研学业,不负白家的期望,顺利地考入了石油大学新闻系。
她,简直就是另一个白斯文,出笔犀利,率性真放,时有鲜花和掌声。更怪的是,她一坐办公室,二不搞社交,天天跨着“长枪短炮”,跑井场,跑她关注的石油主题。
天意如此。在一次跑黄8井的现场,她遇到了黄毛,鬼使神差的是,这个才女,居然,来电了,跟这个跑大车的车夫,念络得不行。天,卧龙河,呼啸的河,你还有多少故事,还没有展开呢?


39#
 楼主| 发表于 2021-8-19 07:4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20 16:58 编辑

嘿,伍哥

(一)

我和中油报的刘老师,有过短暂的接触,当然,是“纸上谈兵”,一切都是通过微信进行的。刘老师有一个温暖的主题呼吁,那就是,天马行空的抒情是需要的,但,我们更需要的,是来自基层的,更接地气的有情趣的文字。包括人物通讯这样的主题,你可以尝试一下,
土地是神奇的。它春可播,秋可收,生活的收成,以及的文字的果子,都可以从这里面,找到生根发芽的种子。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话好说,形成一个个文字具像,真的很难。
我不喜欢三段论。所以,别希望,我会按既定的套路去写一个人物,我宁愿他是残缺的,不完美的,但,一定要是活的,是千万之人中的那一个,要是活的人物意象或文字具体。
当然,脸是成都的,嘴是重庆的,说的是昆腔,唱的是念白,这样的人物,文字是可以产生的,这,不是黑科技可以解决的。
因为,我轻薄的脑壳,只想慎重地解决一件问题:三笔二抹,轻画就,只为啊,满纸活精神。

(二)

我想想,我与五哥的人生交集,是在哪里汇合在一起的?
似乎是渝北站与七桥站“合并”后的第一次执守。我记得那一天,五哥的妻,我的师娘,煮了香香的腊肉,满满一桌了的菜,五哥还倒了满满一杯六十度的红高梁,脸红红地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好像不是。
我记得是在会杨枊池的微波站的山路上。五哥扛着几十斤的设备,汗水湿透了红工衣,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因为有了大汗淋漓,才把劳动金贵的意义解析得那么充分。
好像也不是。
我记得是在去狐狸嘴的石板路上。五哥说,夏天,狐狸嘴微波站的设备,温度高,容易死机,就是深更半夜,也要摸着月光,上来重启设备。吓,真的,这石板路上,有蛇,一路心惊得莫明。
好像更不是。
我记得是在去凉风桠的工程车上。五哥跟健哥,在“印证”着“鸭哥”绰号的由来,亦荤亦素,语惊四座,远处,凉风桠微波站,山上的微波榙,张着钢铁的手,欢迎着我们去进行春季的防雷测试。
……
试问年来都几许,一坝月光,七桥故事,五哥,传帮带时,你示范的上杆动作,动作迅捷,真的完美而标准。

(三)

新一轮的龟兔赛跑,哨子正在吹起。时代是一只轻型的兔子,谁不备战,谁都可能是掉队的那只虾趴。如何从传统固话中遇火重生,从传统业务中趟过急流,走出冬天,时代是公正的考官,而每一个信通人,都是考生,无一例外。
怎么办?
伍哥把眼光,落到了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上。得线路,得天下,一个光缆成熟的时代,现在已经来到了。
想当年,迪斯尼不无老实地说,我们伟大的事业是从一只老鼠开始的。也可以这么说,我们伟大的事业,也是从一根小小的光纤开始的。时与势一结合,谁就能站立时代的潮头,成为那个走从冬天的早醒者。
我经常看见伍哥在屏心静气地苦练光缆技术。
从光纤切割的手法,到接纤的心到手到,再到盘纤的技巧,最后到光缆接续盒的快装快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这就是功夫,是时间和心血累积起来的,技术的赏心悦目。
我经常会有这样一个画面:那个使八国联军丧胆的“神鞭”,现在,头顶再无“神鞭”的光华,哼,别急,玩枪,咱照样是一把好手。
似我者,生,不似我者,亦生。
当关注的目光,聚集在光缆上时,伍哥,又在变招了。他把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信息化运维的六大系统上,落到了后备电源这一块上。
从横到纵,从广泛到精深,从一名普通的操作工,到技术支撑小组成员,再到总站的运维专家,每一次华丽的转身,都有其中的根:杨枊池上的汗水,狐狸嘴上的担当,上得水泥杆,下得兄弟心。
难怪,那一次在南充参加通信比赛,考后备电源的牟老师,会说,伍哥,你研究得好深。
难怪,信通中心的首页,有《曾升伍:俯下身去,打开自己》一篇文字,在说伍哥。
难怪,兄弟们会亲切地称伍哥为“曾不倒”,困难面前不服倒,担当面前不敢倒,认真踏实不愿倒。
难怪,领导们会给肯定和掌声,伍哥出马,放心,放心。
……
我说彭三哥,不许跟我争,伍哥,也是我师傅,大名曾升伍,一个摸趴滚打在前线,默默如牛的工作者。







40#
 楼主| 发表于 2021-9-2 13:5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9-2 15:21 编辑

【原创随笔】

     水调歌头.当年的月光

 (一)

  子夜,大巴山深处的铁2井,一大片的夜,笼罩着整个井场,只有野营房内,还有一盏灯,在寂寞地开着。
  屋内,有两个人,还在喝酒。身旁,已堆满了酒瓶,仿佛夜的深浅,根本与他们没有一丝的关系。
  这二人,一个是钟队长,一个是谢指导。他们,是铁2井最亮的两颗星星。
  星星开始说话了。
  “钟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好,谢指,你说,我听。”
       “兄之妻,温柔贤淑,兄当珍视之。”
      “谢指,好言一句三春暖,我会慎重的。”
  酒瓶空,真话绝,他们,都是铁2井最铁的男儿,他们,都懂得爱和担当。
  往事,很容易就浮上了钟队的心头。
       那一年,他十八岁,他的妻,十六岁。
       那一年,他骑一匹竹马,她拿一把青梅。那一年,他当过家家的公公,她当过家家的婆婆。那一年,他说,妞妞,我会骑一匹大白马,来娶她。那一年,她说,牛牛,你要是不来,我的头发就不盘起。
  她是他的。三千里,从延庆到渝州,多少的风与云,她随他而来,从未离开。
  他呢?


  (二)

  他已是前线的队长。他有他的井场兄弟,甚至,还有崇拜英雄的佳丽,春色如梦,青春如花。
  她,只是石油基地7号楼,一个孤独的影子,寂寞的灵魂,一个和花对语的痴女子。
  花会说话吗?灵魂会说话吗?
  会。
  比如说,早上,花就会说话:又一个月过去了,是休假的日子,他会平安回家吗?下午,花照样也会说话:他会按时饮食吗?会不会又是一包方便面,三餐做一餐,对付过一天呢? 晚上,花更会说话:守着窗儿,这一夜,怎生得白?
  她每天都跟花说话,她是花,花是她,是7号楼最清瘦的黄花。
  他呢?
  他把他的一切,都交给了前线。在最硬的石头,写自家的石油体。在最后的进尺里,男人般行走。
       明月姣姣,在他的头上,他的眼中,竟没有如雪的月光。


  (三)

       他坐在沙发上,落寞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石油基地的麻雀,都在风传着一个小道消息:钟队,跟一个女地质技术员,好上了。
      谢指坐在她的对面,做着最后的调解。
      “嫂子,你看,这事,你是什么态度?”
      她幽幽复幽幽,眼光中有一把忧郁的刀子。
     “我知道,我跟他没有共同的语言,他的前线,我没法帮他。我,我成全他。”
     “嫂子,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他的心,早不在这里,又何必绑在一起,两个人受苦受罪呢?”
       她向窗而泣,泪如雨下,哭成了一朵泪花。


      (四)

      最后,钟队净身出户。
      7号楼的这户石油人家,只有还在迷漫的深度抑郁,在折磨的她,再无妞妞,再无牛牛,再无郎情妾意。
      她站在7号楼的楼顶,把自己站起了一个绝望的风景。
      恍惚之间,她的眼睛,被打开了,她,看见了白马在飞奔,她坐在他身后,就像,当年的月光,那么的轻,那么的近,那么的洁白圆润。
     “真好啊,这,才是我真正所要的。”
      她轻轻地低下头,轻轻地呢喃,纵身一跳,向着地面奔去。
      最后,她真成了一朵花,成了泥,成了尘,成了春天还在落下的人生惊魂。
      是不是有些情,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刻骨铭心,终生不忘?是不是有些爱,唯有如此,才能让人黯然销魂,无限神伤?情,到底是什么元素?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啊,斯人已去,明月犹多情,还多情地园成一轮肥月,照着7号楼的窗子,和窗下的那一盆水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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