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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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情记趣----摘自 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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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11-29 11: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清〕沈复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惊恐。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年长思之,二虫之斗,盖图奸不从也。古语云:“奸近杀”,虫亦然耶?贪此生涯,卵为蚯蚓所哈(吴俗呼阳曰卵),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作吞噬状,惊而大哭,传为语柄。此皆幼时闲情也。

  余扫墓山中,检有峦纹可观之石,归与芸商曰:“用油灰叠宣州石于白石盆,取色匀也。本山黄石虽古朴,亦用油灰,则黄白相间,凿痕毕露,将奈何?”芸曰:“择石之顽劣者捣末,于灰痕处乘湿糁之,干或色同也。”乃如其言,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作横方纹,如云林石法,巉岩凹凸,若临江石矶状。虚一角,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神游其中,如登蓬岛。置之檐下,与芸品题。此处宜设水阁,此处宜立茅亭,此处宜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间”;此可以居,此可以钓,此可以眺。胸中邱壑,若将移居者然。一夕,猫奴争食,自檐而堕,连盆与架顷刻碎之。余叹曰:“即此小经营,尚干造物忌耶!”两人不禁泪落。

  友人鲁半舫,名璋,字春山,善写松柏或梅菊,工隶书,兼工铁笔。余寄居其家之萧爽楼,一年有半。楼共五椽,东向,余居其三。晦明风雨,可以远眺。庭中木犀一株,清香撩人。有廊有厢,地极幽静。移居时,有一仆一妪,并挈其小女来。仆能成衣,妪能纺绩。于是芸绣,妪绩,仆则成衣,以供薪水。余素爱客,小酌必行令。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同人知余贫,每出杖头钱,作竟日叙。余又好洁,地无纤尘,且无拘束,不嫌放纵。诸君子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

  萧爽楼有四忌:谈官宦陞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犯必罚酒五斤。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长夏无事,考对为会。每会八人,每人各携青蚨二百。先拈阄,得第一者为主考,关防别座。第二者为誊录,亦就座。余作举子,各于誊录处取纸一条,盖用印章。主考出五七言各一句,刻香为限,行立构思,不准交头私语。对就后投入一匣,方许就座。各人交卷毕,誊录启匣,并录一册,转呈主考,以杜狥私。十六对中取七言三联,五言三联。六联中取第一者即为后任主考,第二者为誊录。每人有两联不取者罚钱二十文,取一联者免罚十文,过限者倍罚。一场,主考得香钱百文。一日可十场,积钱千文,酒资大畅矣。惟芸议为官卷,准坐而构思。

  杨补凡为余夫妇写载花小影,神情确肖。是夜月色颇佳,兰影上粉墙,别有幽致。星澜醉后兴发曰:“补凡能为君写真,我能为花图影。”余笑曰:“花影能如人影否?”星澜取素纸铺于墙,即就兰影,用墨浓淡图之。日间取视,虽不成画,而花叶萧疏,自有月下之趣。芸甚宝之,各有题咏。

  苏城有南园、北园二处,菜花黄时,苦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味。或议就近觅饮者,或议看花归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砂罐去,以铁叉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街头有鲍姓者,卖馄饨为业,以百钱雇其担,约以明日午后。鲍欣然允议。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众咸叹服。饭后同往,并带席垫。至南园,择柳阴下团坐。先烹茗,饮毕,然后暖酒烹肴。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既而酒肴俱熟,坐地大嚼。担者颇不俗,拉与同饮。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杯盘狼藉,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红日将颓,余思粥,担者即为买米煮之,果腹而归。芸问曰:“今日之游乐乎?”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9 11:1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我爱花香不爱花 于 2019-11-29 12:44 编辑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9 12:3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我爱花香不爱花 于 2019-11-29 16:43 编辑

夜雨。淅沥,阴冷,窗外温度几至冰点。
室内,只开了一盏床灯,将暖气调到最小,半焐在被中,肩上披着我好外婆给织的毛衣。既拥有了冬天的清冷之气,又从心里生出来许多的暖和安逸。
我喜欢。: )
这样的夜晚,适宜读书。
近年很少阅读,感觉可看的,能点燃我阅读兴趣的书籍越来越少。大多空洞乏味,或者一味世故又生涩,让人根本不想下嘴啃!(吃货行话,见谅)
于是,翻旧书来看。
少时,看过些书, 尤其喜欢民国时期文人的那些字,不论散文或杂札,皆言之有物,读来妙趣横生。言至此,忽想起先几日香港陶生在油管上说的几句话。大意是民国时期做学问者,多清矍,戴副眼镜,气质文弱,犹如兰竹。反观如今一个个脑满肠肥,红光满面,山珍海味堵了嘴,猪油蒙了心。哈哈,此言着实令人捧腹。
古人有红袖添香夜读书之意趣,红袖与香,余两者皆备,奈何少了添香之人也,哈哈,容我摇头晃脑地略酸一下。。。

重回主题,今夜又翻了浮生六记来看。沈复,沈三白,号梅逸,清长洲即现今姑苏人氏。他的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江南蕴味。这位仁兄很会玩,所幸他又娶了一位很贤慧,宠他爱他,会陪着他玩的芸娘,浮生夫复何求?至于芸娘病逝及种种的不如意,今天先不赘述。
楼顶节选的这段,主要就是两字:好玩儿。好,在这里你可以读第三声,也可以作第四声。人生于世,你可曾自问,你是个好玩的人儿吗?你会玩儿吗?你玩儿出意趣,玩儿出新意了吗?
无疑,沈兄三白,有颗知情识趣,好玩爱玩的心。他的文字极其干练,寥寥几字,却鲜活灵动异常。将蚊声譬作雷声,飞蚊形容成鹤舞,又用口中吐出地烟去喷,惊起蚊虫作青云飞鹤观,如若不是通透了人情世态,深谙苦中作乐之道,是做不到的。

说到花台草丛间看虫斗,余幼时,家中有一小院,也时常在夏时雷雨前,蹲泥地上看蚂蚁搬家。蚁群排着队蜿蜒而行,那阵势常会令我联想到拖家带口逃难的景象。有时会捉狭地用一截稻草拦阻他们的去路,让蚁儿们学爬山,或用手接些水来冲,谓之让它们游水。小孩心怀,未体蚁之苦难。院里除了蚂蚁,当然还有蛐蛐。江南把蛐蛐称作“财吉”或直呼为“虫”。父亲在世时,喜欢养虫斗虫,这可算他唯一让母亲不满的嗜好。我随父亲,总爱跟他后面帮他捧才吉罐。虫分雌雄,雄的称:二枚子,雌的则是:三枚子,皆因尾部的肉刺数目得名,只雄虫可斗。养虫先要养罐,罐最好先半埋在泥地里,让它吸收土气,这样虫才容易服盆,然后养虫还讲究什么时候该放入三枚子,让他们夫妻团聚,什么时候该娶出三枚子,让虫养精蓄锐,又斗志昂扬。那时,哪条弄堂里有斗虫了,那围观的人必定不会少,并且以男性为主,各年龄层都有。蛐蛐,我到现在都认为最具将军气势,用须草一撩逗,炫出两个大板牙,蝇翅翘起,叫声㘗㘗,非常撼动人心。

斗蛐蛐其实是带赌资的,若有人收得一枚好虫,坊间便会传开,然后自有人会寻了来约斗。远来的那个通常会带几个蛐蛐,逐一笼在细竹管内,两头会软纸塞住,便于携带。放入罐内先比体量,仿似现在的拳击手,有羽量级,轻量级,重量级之分。然后再品评色泽,斗牙等等。话涝至此,忽想起王世襄先生也曾写过蛐蛐,老先生玩什么都臻化境,与沈三白相比,一个学术,一个随心,余只能浸在他们的文字里,回忆些从前的小乐趣罢了。

话涝先止此,得闲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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