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橄榄将他带到一条神秘的小路,对他说:“这就是通向崖下的路。”
他俯视了一下,这条路蜿蜒而下,与地面形成危险的七十度角。哈利·橄榄说:“这离我们的地盘挺近的,你小声点。”
他点点头,坐在崖边,一粒石子滚了下去,很快就没了影子。他闭上眼,心想,就把他当滑滑梯好了。
“快呀,去救你弟弟!”哈利·橄榄在后面轻轻推搡。
他往旁边一瞧,弟弟的逗猫棒安详地躺在一边。
他感到自己伸出手,抓住了狗尾草。
狗尾草腐烂的根,奇迹般地长出来了。他脑中翻涌出许多弟弟的画面。
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
“天哪!胆大丸不要拿那个狗尾巴草!蛇王的毒可是不一般的!快扔掉!”哈利·橄榄惊呼。
他不语,紧紧握着狗尾草,良久之后回过头来小声对哈利·橄榄说:“逗猫棒是菊丸的,我扔掉了他会恨死我的。谢、谢谢你。”
哥哥感到头昏眼花,一下子从上面滑了下去。
外表健康的你心里,伤痕无数。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就这样被你征服。
手中的狗尾草,轻轻脱落。
换来的却是两行闲泪。
“渔舟唱晚······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丝丝香不耐烦了,从菊丸肩上跳下来,想知道歌者是谁。菊丸一把搂住它,往下挪着步。
寒气扑面而来,菊丸愣了愣,好冷啊。他顿时想到了哥哥的双眸。哥哥他会来救我吗?菊丸鼻子一酸,哥哥也许真的讨厌我。
丝丝香喵喵叫着,菊丸回过神,如释负重地挨到地面。丝丝香跳下来,连忙靠着菊丸的脚。菊丸低下头——这里的位置太狭小了,只够一只脚丫站着,对面则是河水。菊丸抬起一只脚,呆呆地站在那儿。
滚滚河水,涌向东方,涌向时间的尽头。
菊丸将脚伸进水里,刺骨的冰凉摩擦着他的皮肤。这河有多深呢?菊丸想,是不是和溪水一样能淌过去呢?
歌声华丽一首尾,小笛声接踵而至。声音似呜咽,断断续续欲窒息。菊丸寻思着,这是什么笛声啊?
菊丸将脚往下伸了伸,依旧是河水,不见泥。呼,过去?菊丸求助的目光转向丝丝香。丝丝香跃上菊丸的肩头,什么也没说。
菊丸心一横,水再深,也有见底的时候!
他踩了下去······
笛声依旧嘶哑,如诉如泣。越往下,越是刺骨的冰凉,越是生命的尽头。他似乎就这么陷进去了,无边无际,全是无情。
即使是哥哥的眼睛,也无法让他感觉如此冰冷。
在水里,就看不见泪了吗?菊丸拼命往前一扑,水,依然是水,无情的水。他伸出双臂,望着遥远的浮云。
蓝天也不能拥抱吗?我不要冰凉!我才不要!
菊丸惊恐地抱住丝丝香,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那么用力,生疼直钻心脏。菊丸往岸上一扑,前者飞踢一脚,菊丸继而被踢如水低。他穿越冰凉,陷入黑暗,最后无意间看见刺痛心的双眸!
“呃······”菊丸欲吐出口的字到嘴边却没了声,摸索着那双手。岸上的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水低,下意识地伸出手。
有救了!菊丸伸出手想抓住他,透过水面岸上的人还不能看清楚。那人慢慢将手伸过去,突然停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菊丸欲急,来者飞快抽回手,指尖轻轻擦过脸,却有一股疼痛。也许,是被抛弃的伤痛吧。
菊丸用一生“最后”的力气看清楚那个冷漠无情的人。他无力地抬起目光,直直瞧见他的瞳仁。熟悉的冷酷,让前未所有的伤感浸遍全身。
他习惯了哥哥对他的冷漠,可他从没抱怨过他。菊丸一直、一直都喜欢哥哥但这必定会遭来血光之灾。
也罢,也罢。
“菊丸,你流血了。”
一个声音乍然响起,凉丝丝地从菊丸耳边飘过。血丝缓缓从左脸滑下来,这明明是以前的伤疤,血已经止了,为什么被哥哥指尖一碰,血又流下来了?
哥哥又一次伸出手,却再也够不到菊丸了。他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不料脚底生滑,扑入水中。
水花溅起,掠过菊丸的双目。
“哥哥!”
一股强大的水流将菊丸推到后面。菊丸脸上已是泪光点点。不知什么时候,他与哥哥之间已有了一张隐形的电网。
哥哥回过头,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震惊。水源源不断地往他们这儿流,水波荡漾,河水一下子将哥哥吞噬了。
不要,不要……菊丸奋力游过去,哥哥突然闪现在菊丸面前,将菊丸往后一推。菊丸还未反应,哥哥嘴角往上一扬:“菊丸,你知道你脸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吗?”
“哥哥,我不知道。”菊丸傻傻地回答。实际上菊丸也不想知道,只为多叫一声“哥哥”。
“那只是件小事。那年夏天,你和老农的孙子上树捉蝉,为了不让小伙伴从树上掉下去,你的脸被垂下来的树枝划伤了。”他抬起头,喃喃自语,“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
菊丸记忆中已没有这件事了,哥哥还放在心上。
笛声再次萦绕在耳畔,只是不像以往那么奇怪。溪水也随之莫明地地变浅。菊丸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站起来,摇晃地往岸上爬去。
哥哥望着菊丸脸上留下的血丝,莫名其妙地心疼。他两岁时,正是刚掌握走路、说话的年龄,本应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双亲却不幸过世。他所看到的,只是战争的烟火,踉踉跄跄走过了这几年。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金钱,最宝贝的就是菊丸这弟弟了。只可惜……
菊丸坐在岸上,甩了甩发梢上的水滴,回过头,竟发现哥哥还在水里。
“哥哥,你怎么啦?”菊丸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
“没什么。”他爬上去,摇晃地差点扑到菊丸背上。
“哥哥,你死了吗?”菊丸带着哭腔站起来扶他。
“闭嘴!”他用力想将手抽出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菊丸的呜咽声更大了。他拼尽了力气将菊丸推开,脚跟不稳,往后载去。
只可惜,不能和他一起活着。
菊丸呆呆地看着,才感到脸上一抽一抽地疼。
“疼!”
“疼?”
他拿出胶布,轻轻粘在他脸上。
“哥哥,哥哥,菊丸不要胶布,菊丸要哥哥,你起来好不好?”菊丸望向水面,水静如镜,连涟漪都没有,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只想和他一起活着!
菊丸双手颤抖着伸进水中。水,依旧凉。
“哥……”一语未尽,早已泣不成声!
笛声随风飘来,与泪凌乱成发,却化不成蝶。声声叹息被曾经的风儿远远地送来。他仍是不相信哥哥就这么突然没了。菊丸伸手想抹去脸上的泪,却触到了那冰凉的胶布。
以后,就只有自己独穿山水野林了吗?日暮路长,求索无成。路途漫长尚不知归宿。往那磅礴九天,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的离去,他竟不知如何面对。帝问:归宿何处?他摇头。
刹那间,他想起了哥哥说的,只能靠自己。
一道白影从河里飞速闪出,穿越冷风,穿越生生凄惨的笛声,消失在了菊丸的脚跟。
菊丸一点点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若是霜华露正浓,
若是来日江山丽,
若是君自伊人不负卿,
再上层楼高歌曲,
曲终人散柳依依,
却笑天凉好秋无归期……
这种害怕、孤独成为一道魔障,却又是一种氧。他沉坠其中,苦之疼痛,甘之甜苦。泪水满溢。
你的真想你看不见,你见到的只是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