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鸽
秋歌是一个普通的井下女工,丈夫大建是井下的放炮工,结婚六年生了一男一女,加上六十多岁的婆婆,两口子一月八十八元八角八分的工资,一家五口婆婆带着子孩子,两人肩并肩同去同归,日子过得虽苦但还算很幸福!
不想一九七九年三月底,她二十九岁时又生了个儿子,虽生前三个月调到井上工作,但每天来回六公里的山路要走,中午井上只供开水,吃的都是早上从家里带去的,长期的重体力劳动,加上营养不良,都耽心她肚里的孩子保不住!
孩子不但保住了,而且顺利生下又是个儿子。一家人既高兴又犯愁,孩子瘦巴巴象个小猫,哭起来都有气无力好象接不上气一样!秋歌身体虚弱面无血色,头晕晕沉沉连眼都不想睁,生下孩子五天一滴奶没下来,愁的婆婆和大建六神无主.医生看了说没啥病,主要是营养不良,能喝三只老母鸡汤就好了,可那年月在矿区谁敢养鸡呀？找一只鸡比登天还难!
前几年斗私批修,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狂疯刚刮过,人的心还在打颤,谁敢养呀!五公里处有一个托里县红旗公社的三大队,都是牧民没养鸡的习惯,大建去了好话说尽才卖了一公斤羊奶回来!有人说十五公里处的拉喇昭有人养鸡,你买几公斤河南地瓜干酒,买块砖茶，几包方块糖，兴许能从蒙古人家换几只回来？
大建一听动了心,准备为秋鸽和儿子走一趟!秋鸽一听坚决不同意,"来回三十多公里,你咋去?我是生孩子生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小三多吃点白面糊也能活"。
"你不喝点鸡汤,我怕你出啥事,没奶小三子怕养不活!"
"不行!奶断了这么多天,吃啥也投不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月底四月初这里风多,路上遇上风搅雪咋办?"
大建心里想,借个自行车一天打个来回没啥问题,嘴里说不去了,可星期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早早起上自行车出发,爬上山包再向前就一溜下坡了。路过井口时遇见值班的万金油，"建子,这么早往那去?"
"去卖两只鸡,秋鸽生孩子七八天啦还下不了床,给她喝点鸡汤补补!"
"下午有风就住下别回!"
"今天咋会有风?天多晴!"
"这里起风那有兆头,说刮就从老风口来了,小心点好!"老万吃过一次亏,有次值夜班遇暴风雪差点送了命!
"知道!"大建骑上车下了山坡.下坡就能看见拉喇昭那地方,可还有十多公里的路程,望山跑死马一点不假!
大建紧握车子的后闸,掌准两把,眼盯前方,顺拉煤的汽车碾压的路走。四月天气渐暖,戈壁滩上巳长出些绿色小草,风也不刺骨了,只有些凉习习的,心里觉得很舒服!他无心观看,任车子自由飞跑,这七八公里虽一点没用劲蹬,但也紧张出一身汗来!
过了这干河滩该上坡了,用劲蹬了一阵子实在骑不动了,下车推着走了三公里多终于找了人家!这拉喇昭过去可是圣地,蒙古族念经朝拜时,香火盛旺,繁华了许多年!后因战乱而成了一片废墟,而今只有十几户人家散居此处,幸额敏县在附近建了个小煤矿,人间烟火又兴盛了起来!
他找到一户人家说了一筐好话,总算买到了三只鸡,喝了奶茶,吃了羊肉炖土豆,起身时巳下午六点多钟,一出门有几片雪花飘下,主人向西边玛依塔斯看了一陣说；"别走了,可能有风雪!"
"没事,天还早,就是来风雪我巳到家了!"大建满有信心,他知这里风雪的历害!但想着下坡骑上自行车飞一样,一口气不到十五公里就跑了一半，就是來风雪还剩七八公里怕啥？没想到才才跑了三公里多，狂风裹着大片的雪花从西边天际滚滚而來！这雪沾身上就化,不一会大建贴身衣服被汗水浸湿,外面的衣服被雪水浸湿!风越刮越猛越大,雪水,汗水顺脸往脖子里直淌,眼有时摸糊不清,只好腾出一只手抹一把!心越急汗出的越多,衣服湿的越透，但身上没感觉到凉。
又跑了四五公里风刮的更大更急了,雪，已不是在飘了,而是被风捲得漫天飞舞啦!风急有声,呼呼狂啸着气吞山河似乎要捲走一切！大建觉得车有骑不稳了，车把总往东偏斜,似乎连人带车几次几乎被风吹倒在地。雪花变成了打脸的雪粒,他意识到寒流要來了。雪沾脸上脖子上不化子，他感觉到冷了。视线开始不清了，因被雪黏糊住了，他心里开始是急，继而是慌，最后怕了起來!
过了河滩风更大更狂了，似乎暴怒了起来！卷起的雪铺天盖地,似海浪一浪接浪滚滚而来,巳认不清路径了！他估计离矿区那个小山包最多超不过三公里了,可风变成了狂风,雪成了暴雪,天气骤冷,自行车没法骑了,他下不了扔下的决心,推着一步步向前挪!坚持,坚持!再坚持!!秋歌还等着喝鸡汤,老母亲还在盼儿归,小三子饿的想吃奶,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他感到了冷,觉得腿迈不开了,他尚不知衣服在寒风中慢慢成了冰甲,终于在暴风雪中和自行车一起到了下去!
这场暴风雪刮了三天三夜,托里县红卫公社,火箭牧场从白杨河冬窝子转场的羊群正好遇上,牛羊马冻死两万七千多,人五死七伤,损失可想而知!矿区的人大都闭门不出,许多人家的门被大雪封住,出门只能象挖地道一样，掏一条雪道出门，谈何上班?风一停上级来了电话,停产全力救助牧民!这一天是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二日。
全矿动员立即急行动,搜救人为先,保暖,救治,吃住项项落到人头,一时间几公里宽,十几公里长的拉喇昭河滩上,到处晃动着人的身影!牛羊冻死皆因天气先暖后冷,开始的雪落下化成了水,后来的雪越落越厚,牛羊都冻成了冰团团,活动不了啦还不冻死!路上行人可想而知?
秋歌开始想大建肯定没回,住下了不会有事,可风停了一天一晚上尚不见归,心里有点慌但还是往好处想着。又等了一天还不见人影,心可就抱不住了,晚上叫婆婆敲开邻居肖老师的门,求他去井长家汇报情况。唐井长是个热心人.那时干部都把自已的职工视为兄弟姐妹,他虽在戈壁滩上搜救了两天牧民十分芳累,听说了立即起床赶到秋歌家安慰!
"大建肯定没事,他心眼多,谁见他干过冒险的事?"
"他也是个死心眼,认死理的人!"秋歌有气无力流着泪说。
"放心!准没事,明早要辆车去拉喇昭一趟把他接回来,你好好休息吧!"
当他跑到拉喇昭找到那家人一问,心一子全凉了!
车在戈壁滩上转了一天,只看到冻死的牛羊马,骆驼刺梭梭柴在寒风中瑟瑟颤抖,残雪在一点点融化，那里有大建的影子?不祥之兆塞满所有人的心口,但未见尸体人们还是觉得有一丝希望,天渐黑,人很饿,只好回去再说。唯一的希望是,暴风雪把大建吹到东边的莫合台，农九师170团牧四连去了,但二十公里呀,有多大可能呢?
唐井长犯难的事是回去咋对秋歌说？他巳意识到大建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这噩耗不能从他咀里说出，更不能自已亲口对秋鸽去说,思来想去他让大家分折一下再说."你们都说说,大建到底能叫风刮那里去了呢?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说肯定是死了!"
"不一定,死了咋找不见尸首呀?"
"说不定叫狼吃?"
"狼吃人还吃衣服?吃自行车呀?遍地牛羊还吃不完呢!"
"会不会咱们没找准地方?或刮到莫合台去了?"
"不对!刮莫合台的的可能性小。二十公里呀!找错方向的可能性大!"大家七咀八舌,最后一句提醒了唐井长,如果他上了山包,风刮的他向东南方向偏斜着走,应冻死在红山头附近,如果他不偏斜,看不清路径掉到废井洞里的可能性较大,要不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自行车也不见了呢?
劝说秋鸽用任何语言都毫无意义,也苍白无力！不管誰说什么，她只是用无节奏的哭泣与悲声回应!婴儿啼哭是因为饥饿,生的本能在呼唤母亲的乳汁!她的悲声是在呼唤一个生命,是在无奈中还想抓住最后的爱.企盼老天再给她一点怜悯.给大建一个奇迹!任何安慰对她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突然感到无比孤单无助,大建不在了,一老三小四条生命完全靠她支撑,路还很长很远，走这条路有多少艰难?何处是尽头?但她必须走下去!担子不管有多重，她的双肩都要承载得起！没人能为她分忧!大建为我而死,我要为大建而生!她要坚强的走下去,叫人说一声这就是大建的媳妇!
第二天唐井长兵分两路,一路查废井,一路直奔红山头!去红山头的一路爬上坡顶,手打凉棚四处观望,突然一人发观一道白光,遂指给众人看.大家迎着初升的太阳向东望去,果然有一道曜眼的白光,甚感奇怪,以为发现什么宝石,两人跑下去一看,原来是自行车把的反射,李大建就倦屈在自行傍!
因有两棵骆驼刺形成了一个沙包,大建就倒在沙泡东面。
将大建拉回去,秋鸽巳无力哭了!
她要求去沙包看一下,众人说服不了她,只好拉她去了,她一下车就昏倒在沙包上!大建的魂在这里,她要来陪他.......最后她要求将大建就埋在这沙包东面,不想这里后来竞成了矿区的墓地!
安葬完大建她定了一条家规,李家儿孙不许吃鸡!
她的第二个决定让人不可思意,第二年的四月十二日她骑自行车去了拉喇昭一趟,回来到大建墓地哭了一场,有人说她是在寻找大建最后生命的轨迹,,,,，，
到小三子上小学时,婆婆说;"再走一步吧,别守我这个老婆子了!"
"大建为我而死,我就要为你养老送终!我无再嫁之意。’
也有人追过她，她说四月十二日风雪天去买三只鸡回来再说!"可至今四月十二日再没有风雪!
五十岁她退了休,心想可和婆婆平平和和的过日子了,不想大儿子和媳妇,女儿三人一起下了岗,三个孩子怨天怨地。秋鸽不得不走出家门,迎街租了个门头,开了个黄桥烧饼店,她是法人代表,大儿子和媳妇和女婿三人打烧饼，女儿和弟弟小三二人负责销售，三年下来她将婆婆接到了楼房去住。
每遇到到难事，她就一个人跑到红山头,坐在大建墓前半天不动,好象在这里能获得无穷的力量,享受到永远不会逝去的爱一样！
秋歌，矿区一首久唱不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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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4 14:12
发表于 2019-2-24 16:52
楼主
年轻人可能都不愿看了，但它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