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深处,有一屯名曰郑堡。村落依山而建,星散而狭长。有村民百数十户,草房参差错落,长逾里许。
有道是“靠山吃山”,村民世代以放蚕、养参为生。于村中,每见男人无论老少,头戴狗皮帽子,脚穿“靰鞡”鞋,肩荷“老洋炮”,或结伴,或独行,举手投足间,尽显朴拙英武。路人相逢,或有今年放蚕多少之问,而答者皆回以几十千,不答万数。外来人,殊大为不解,一头雾水。村落闭塞,少闻山外事。往乡镇,需半日程。翻岭过河,羊肠小路崎岖难行,间有“山缝子水”横穿而过,更添困阻,人皆视为畏途,屯里人不逢必办之事,坚不出山。村里民风古朴,人之交往,不出恶语。上山下田,门户虚掩,无盗闻。偶有外来过客,鲜论识否,咸热情坦诚,倾心招待。逢年节,更是一家杀猪,户户灶上飘香,人人得以吃肉。村民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也是自得其乐。
婚嫁不出方园十数里,村中姑嫂邻里,或虽存远近之分,但多有弯曲亲缘。“若从他二哥论”?“若从俺小姨那论”?论起不同,辈份称呼亦大不相同,少长高下有异,不碍交往。
“知青”初来山里,时间含混,老农告予,此事简单,欲不违於农时,看山便知。留心品读,果然。春来。生机勃发,万物萌生,嫩绿醉眼,山如画屏。梨白桃红,色彩娇艳。野杜娟花开灿烂似火,群山点染,五彩斑澜。晨起,一声雄鸡鸣啼,引得百家呼应,有如“和声”,此起彼伏。间有狗吠,更添生气,但见户户炊烟袅袅,直直升起,经久不散。 冬日里,昼短夜长。加之沟身窄狹,申时略过,己是日落西山。未逾时刻,渐次昏暗,四野如墨,路绝人迹,了无声息,唯余北风呼啸,林涛澎湃。草房里,火盆正旺,一家人围座取暖,老人盐豆下酒,小孩子偎母嬉戏……
此皆是几十年前,知青下乡时的情境。前时再去,又是一番景象。己是“鸟枪换炮”,唯是缺少了旧迹。村中青壮多去了城里谋生,大山深处的屯子里,只可见到上岁数了的老人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半大孩子。
数谈己往,忆及旧时人事,又是一番唏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