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清木青 于 2018-2-1 21:05 编辑
2018年一月最后一天的下午三点，马路上的雪正一缕一缕地飞快向前蠕动，霎时就从马路西面窜到东面去了。它们不走直线，也不孤单，成片，横行霸道，勇往直前，肆无忌惮。
世纪公园十二生肖附近，几个背着双肩包的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秘，两眼放光，手舞足蹈的样子，寒冬腊月里，这神态与环境极不协调。
冬天的北大荒，步行的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着脖子走路，唯恐被西北风把脸吹出口子，而这几个人显得有些另类，他们不怕冷吗？
是的，他们不怕冷，似乎约好的样子，三点整便停止了喧闹，迈开脚步向南往乌苏里江方向走。风刮的正紧，笑声和歌声却没闲着，花花绿绿的冲锋衣，羽绒服，靓丽着北大荒这片神奇的世界。
在通往乌苏里江边的公路边，有一座山叫斯莫勒。夏天的时候，有一条石板路从山下一直通向山顶。今年雪大，石板被大雪覆盖了，上面被人踩出一条很窄的羊肠小道，我们走在上面像走猫步。
太阳正慢慢西沉，沿着山脊的树梢往下滑，这个季节天过四点就黑了。有人喊，跑几步吧，应该能赶上日落。我笑，离四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咱们现在是往山上走，往高处爬，月亮出来太阳西下，今天能看到月出日落两种景观呢。
石板上的小路不很难走，三点多钟出发走到这里也就半个小时，树林里还说不上昏暗。洁白的雪野，黑魆魆的树，错杂无序、直挺挺地竖在那里，几缕橘红的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干，投射在雪地上，形成无数条橘红色的光影线条，像是一把打开的扇子，给人一种儒雅、虚幻的清凉。从影子这端望向尽头，山脊上太阳血红地闪烁，朦胧了眼，眼瞅着已经和树根山梁一线。
一行人惊诧于夕阳的颜色，讨论着今晚的月亮是不是也是血红，一百五十二年一遇的奇观，听听都让人兴奋不已。我们这代人怎么这么好的运气，再见红月亮、蓝月亮、日全食凑在一起，并且一定要在十五月圆这个日子，要等一个半世纪以后。那时，月亮什么颜色已经和我们无关，有人叹息摇头岁月无情，有人高唱再向苍天借它五百年。
山林里没有风，风在树梢上过。它们走它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本互不相干，只是偶尔遇见，它用冰凉的手撕你一把脸，拨弄你一缕头发，把一丝丝白霜涂在你的鬓角、眉间。
”清风亭”还在那里，它本没有名字，四根剥了皮刷了清油的松树干支起四个角，亭顶远看是枯黄的野草，近瞧才知那是铁皮绞成的片状物涂了漆。虽然没有杜甫草堂、古字画里那种散淡和幽静，却也给这偏僻冷清的山顶平添了一些生机。如今，哪里不是这种复制出来的风景赝品呢？
今年夏天爬山路过这里，坐在亭下木凳上休息时想，亭应该有个名字。当时天气正热，汗透的身子被清风一吹，成缕的头发冰凉地贴在额头上，顿时神清气爽，清风亭三个字就刻在脑海里的亭子上了。
亭子上依然没有字，很多爬山的人在这里歇息小坐，感受山风习习，他们不知道亭有名字，也没有必要知道，亭自然也不会怪罪他们，匆匆忙忙，都是过客，你来看过我一眼，我给你一片阴凉就足够了。
北大荒很早以前曾经荒凉过很久，谁也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据说，山里曾经住着闯关东种大烟的人，亦或是满族人的祖先肃慎人，为了辨别方向或宣誓领地主权，他们在山顶插了一根标杆做记号，地图上才有了“斯莫勒”的地标。后来，有人在山顶建塔，也没有名字，爬山，采山货的人却因此有了目标和方向，塔替代了标杆，我们这些人干脆叫它斯莫勒塔。
再往前走，一路下坡，小道蜿蜒向山里纵深。又爬过一道山梁，风突然在头顶肆虐起来，响亮有声，甚至吹起口哨，呜呜地响着。抬头看不见它的身影，仰望却见树梢被它肆意地戏弄，如同一个调皮鬼拨弄一个老实巴交孩子的头。
下意识地把百变巾往上提了提，遮住嘴和脸面，热量不再流失，冻麻木的脸有了温度，后背似乎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黏糊糊地很不舒服，想脱下厚重的外套凉快一下心又不敢，这零下多度的一冷一热可不是闹着玩的，最近感冒很流行。
一个小时后，斯莫勒塔逐渐清晰起来，太阳还在树梢后面，大家加快脚步和时间赛跑。
风呼啸着穿过空荡荡的斯莫勒塔的内部空间，铁板台阶上堆积着一些夜雪，咕咚咕咚的回声在黄昏时分有些瘆人。塔里能见度很低，爬到第四层时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透过无遮挡的拱形塔门，橘红色太阳的边缘已经和起伏的山峦牵手。淡蓝色的山峦层层叠叠地铺就开来，绵延不见边际，远远地看见乌苏里江那边一点明亮，对岸已经模糊多时了。
塔上的温度大概零下三十几度的样子，摘了手套触摸手机屏，瞬间就冻木了，麻酥酥地僵硬，似乎要失去知觉。强忍着把手机支在栏杆的柱子上，寻找太阳的余晖，系统慢吞吞地反应，心里焦急，不停地跺脚，快点啊，太阳西下的速度是不怕冻的，这会儿真正理解了时间不等人。
简单记录一个过程，脸从西向东背过来避风，手已经不知道放到哪里合适，腋下也许是最能有温度的地方吧。
猛一抬头，一轮明月挂在乌苏里江上，下面是阡陌纵横的水稻田。黑魆魆的防风林一排排地排列着，把一片白色的土地剪裁成一块一块的方格或长条。天色暗下来了，风刮得愈紧，几个人围着塔的四周转圈看日落月出，不停变换位置躲避西北风的寒冷，拍照早已经停止了，这样的极寒天气，手机很快关机自动保护，再诱人的风景也不能继续物理记录。
眼见为实，那就印在脑海里好了。上个今天的日子过去了一百五十年，下一个一百五十年我们早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宿，宇宙万物继续着它们的游戏，尘埃落定，一草一木，一滴水一游鱼，存在着的便是永恒。
今晚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许是受了蛊惑或感染，赏月在中古时代似乎还是文人雅士的游戏，如今，我们虽然也可以附庸风雅，可惜，少了一些书卷气，多了点功利和虚荣，赏月，酒在哪里？明月几时有，我知是狗年。
网上说，今晚七点以后天狗吃月亮，一遍一遍地絮叨，一遍一遍重复着古老的传说。据讲，有很多人把天狗吃月亮当传统，津津乐道地说给后人听，不厌其烦地告诉小孩子。其实，哥白尼早就阐述了日心说，天狗永远是故事，好在它们只吃月亮。
铜锣没有响，天狗也没有出来，一行人燃起一小堆篝火唱歌，有人轻轻地吟唱《祝你生日快乐》。
下山，走在山坳里，月亮早已经升高了，斯莫勒塔上的灯光也亮了，林间的雪地上满是月光投下的影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排列，不很明亮却也清晰，不似白日的明朗，却也别有一番淡淡的幽静滋味。
树林还在，热爱自然的人还在，风雪还在，歌声也在，月出日落，无尽轮回，如此这般，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已经很好了。
在山顶没有盼到红月亮的到来，月全食也要在等一个时辰，蓝月亮呢？没有人回答，来的总会来的，科学的东西错不了，等着好了，看没看见它们都在。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山里静悄悄的，月光凝结成露，一切都冻住了，什么生息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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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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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 20: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