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三十）拾粪

水清木青 · 发表于 2017-10-24 23:35

本帖最后由水清木青于 2017-11-3 18:02 编辑

拾粪，听起来有点膈应人，但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却是农家不可或缺的一种营生。

庄稼长得好不好，关键要看水和肥是否跟得上。那时主要农作物的亩产量很低，农民能吃饱但吃不好，基本是以粗粮棒子面、地瓜面为主食，只有改善生活或者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馒头，温饱不成问题，但手里没有闲钱。养几只鸡下了蛋舍不得吃，攒起来赶集换钱买油盐酱醋，哪还有钱买化肥呀。没有化肥，就只能靠农家肥来上地。养羊、养猪，到冬天出圈时用地排车拉到自家地里。再有就是沿街捡拾牛、马、驴、骡行走时排出的粪便。因拾粪需要时间，能不能捡到也不确定，故而拾粪的多为干不了重活、挣不了工分的老汉或者课余周末的小学生。

拾粪的工具是一个粪筐、一把粪叉子。粪筐，当地人俗称粪箕子，用柳条编制而成，呈上大下小的不规则圆柱形，有一处筐壁是平面，将弯成U形的粗柳枝插在平面的两侧做辕子，辕子挎肩膀上，粪箕子的平面贴靠大腿根部背着也舒服，平壁上再挂一块帆布，能避免弄脏衣服。天热时，粪叉子拎在手里，或者抗在肩上；天冷时，可将粪叉子放进粪箕子里，一只胳膊揽住叉杆，两手抄在一起，也不耽误看景拉呱，一条街一条街的转悠开来。

周末若是母亲开会不能回城里，我就会去找同学玩，有时也会去戏园子里打篮球，农村的同学往往就被家长撵出来拾粪。八九岁的孩子都是要饭的牵着猴------玩心不退的主，大多是边玩边拾粪，以玩为主，一看到戏园子里有人打球，粪箕子一撂就撸胳膊上场，拾粪的事早就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玩累了，大伙就坐在球场北边一排瓦房前的树荫里，一边歇息一边吹牛。忽听得西墙根儿“嗷嗷”的有驴叫，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帮赶驴车的也来大院子里歇脚儿，用踮棍撑住车把，卸下套把驴拴在树干上，饮上水喂上料后，自个找阴凉地躺着凉快去了。我倒没觉得什么，几个有拾粪任务的孩子就像是听到了天籁之声一样，喜滋滋地起身拿着粪箕子就朝拴驴的地方跑去，就剩我自己稳稳地坐在篮球上。等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还不回来，站在那儿对着驴指手画脚，心中好奇，便拍着篮球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几个人不愿跑路，决定在这儿守驴待粪了，刚才就是划分哪头驴拉粪后的归属权呢。见我走过来，一位高年级的大孩子就想欺负欺负我，“听他几个说你在班里净考第一，我给你出道算数题考考你行吧？”“行，你出题吧。”我一听是让算题就放下心来。“看见那堆驴粪蛋了吗？十个驴粪蛋摆一丈，多远一个？”“一”字尚未出口，感觉到不对，我急忙刹住口。旁边一位抢答道：“一尺一个。”听着就是“一吃一个”，大伙听了哈哈大笑。

又等了好长时间，就是不见有驴翘尾巴。看看天到正午，有点孩子开始不耐烦了。有心再等等，可到了回家吃饭的时候，现在回家吧，光顾玩球了没拾多少粪，又怕回家挨揍。一个展姓同学终于按耐不住，“操！再不拉就让你吃回去。”边骂骂咧咧，边将粪箕子塞到驴嘴下面，驴“噗噗”地打着响鼻直摆头，可怎么也摆脱不了那粪箕子。说来也怪，没过两分钟，那驴尾巴一翘，“啪塔啪塔”拉了一大堆。展同学一见大喜，操起粪叉子急忙往粪箕子里装。其他人一看，这法子不错，催驴拉粪神速，不用被动等了。于是，纷纷效法起来，各自拿起自己的粪箕子，一人找准一头开始熏驴，不大一会儿工夫，都有了新收获。“哎！这个法好，以后拾粪不用跑路了。”几个人一边商量着，一边背起沉甸甸的粪箕子回家。

晚饭后，粮管所的叔叔大爷们照例在晒粮食的水泥场上乘凉，我忽然想起上午在戏园子里那个大孩子出的题，便问旁边坐着喝茶的叔叔，“叔叔，我上午听了一道应用题不会做，你帮我算算吧？”见叔叔点头答应，便道：“十个驴粪蛋摆一丈，多远一个？”叔叔听完“噗嗤”一声笑了，“爷们儿，你真是人小鬼大呀，想嘞我，你还差得远呢，这都是我20年前玩的把戏了。”边上围坐的人听的哄堂大笑，笑得我脸都红了。

乘凉的人本就闲得无聊在东啦西扯，一时间，话题一下子就扯到拾粪上了。段叔叔讲了一个故事：俺村上有一个拾粪的老头，论辈分我得叫他老爷爷，好认死理儿。有一回他拾粪走到村东路口，碰见一个问路的小青年，“哎！这里离某某庄还有多远？”“差不多得有四尺井绳吧。”小青年听的一愣，“四尺井绳？你们这里不论里呀？”拾粪老头一瞪眼，“论理你得喊我大爷！”众人笑声过后，宋大爷接茬也讲了一个真人真事儿：俺庄上那个拾粪的老头比你说的那个还倔。农村地头上的小路大伙都知道，楞窄，两个人碰面都得侧身才能过去。冬天风大，老头背着粪箕子正走着呢，前边来了个骑洋车子的年轻滴，顺风车骑的楞快，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拾粪的老头，天冷又不愿意下车子，遂心生一计，“哎呀前边的快躲开，我的洋车子惊啦！”本来老头都打算躲开给他让路了，轻车让重车嘛，一看这小子既没礼貌还诈人，心道你不仁也别怪俺不义啦。微微一侧身，待洋车子到了跟前儿，使粪叉子往后轮里一伸，“嘣嘣嘣”别断了几根辐条，洋车子停下了。“你粪叉子往哪里伸啊？把我的车子都弄坏啦，你赔！”“哎小年轻滴，咋说话呢，你洋车子惊啦，我好心好意地帮你拦住，你该谢我才对呀，要不咱进村找人评评理儿？”“散啦，算我倒霉。”小青年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赶紧推着洋车子走了。

如今，拾粪这个营生早已经成为了历史，换句话说，即便有人想重操旧业你也没地儿捡啊。倒是在城市的人行道上，偶尔会见到狗狗的粪便。

晚上，跟女儿一起带笨笨在小区里遛弯，看到女儿用“狗屎袋”装捡笨笨排泄在绿地边沿的粪便时，脑海中一下浮起当年那道“十个驴粪蛋摆一丈，多远一个？”的算术题，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女儿问我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我便把自己儿时关于拾粪趣事的所见所闻娓娓道出，逗的女儿大笑不已。

2017年10月24日

童年趣事（兼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