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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萍踪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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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7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萍踪传书  (作者:李敏)        1



题记

当今移民之风方兴未艾之际,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飘洋过海之心路历程,多少有点东方马可波罗的僭越之意。本人旅居海外二十余载,周游列国以数十记,这样的人生旅途不乏异域历史断代的见闻,而并非仅仅是谋生之途,也不只是物理概念上的壮观瞻生妙趣的外国游记。面对历史长河和大千世界的浩瀚时空,个人的经历和命运实在微不足道,“萍踪传书”系一条将诸国文化人间百态昭于世人的项链,书中的主人公只是其中默默无闻的细线,用以串联起璀璨夺目的颗颗珍珠。



2010年1月,承接圣诞,迎来欧洲新的一年。从上海回到维也纳,既是出差,又是度假。时值寒冬,白雪皑皑,遍野皎然。沿着多瑙河岸,一路漫步。右岸是银装素裹的维也纳森林,左岸是美轮美奂的联合国城建筑群,蓝色流水波澜不惊,白色天鹅优雅多姿。远眺千里目,山河尽收眼底,大有两腋生风飘飘若仙之感,栩栩然蝴蝶之意。

这里是曾经爆发两次世界大战的地方,如今却是充满田园诗意,那么的与世无争,荣枯得失如同行云流水。然而地球的另一端,乃是火红激荡年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反差如此之大。感觉自己是一辆怠速保养的汽车,一旦Service结束,即又驶回F1跑道,投身火爆,刺激而甚至残酷的场景之中。

云开见日,久违的金色阳光洒满人间。暗流涌动的多瑙河,蜿蜒而去,仿佛是绵延不断的意识,永无休止。思绪和现实的交融,时空的转换,且战且退的人生潮汐力,不可抗拒。时光的推移,好似随着人们年岁的平方根而加快。人近黄昏,虽然尚未刀枪入库,解甲归田,不过终将谢幕。作为历史涟漪的微粒子,自己好象化身为一虚拟沙漏,点击而开。人生在世诸多无奈,二十年前离开中国,那样的心路历程,至今记忆犹新。前赴后继的出国风潮,年轻一代步其后尘,仍有人在。作为过来人兼旁观者,心中的感觉复杂极了,五味俱全。

所谓留学西洋,对于其中大多数人而言,实际是中国式移民工程,复杂艰辛,崎岖曲折,充满屈辱,一切归零,从头越,甚至毕其一生。新生代年青人,独生子女居多,尚有膏粱子弟,或倚仗父辈官宦之贵,或有恃家中万贯之资;然而一般的闾阎儿女,父母无非是工薪阶层,为之倾其一家所有。和上代相比,新生代赶上了好时光,高等教育普及率高,精英荟萃,一路走得顺风顺水,他们的内在价值取向就是高尚的社会地位和世俗认同的成功。

除了飘飘然年代的梦游幻境以外,当事人少有创业者应该具备的思想和意志的准备,没有意识到即将奔赴的去处,不是人间乐土,而是充斥残忍博弈的海外移民战场,路漫漫兮,上下求索,沉者自沉,浮者自浮,对于那些生平从未经历过生存斗争的年青人,更是困难重重,前景黯淡,简直就是从山峰跌到谷底。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试想一下,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就该一代代人重蹈覆辙,把年华才智,浪费消耗在飘洋过海远走他乡的寻梦之中?

古人曾经说过,文章千古事,功德无量。如今借笔悠思,落笔虽有意,然而言尤未尽,介乎于有意与无意之间。希望多年来不加刻意修饰的生活记录,演义和思想的繁衍,能够帮助人们唤起反思。希望我们的民族最终立于世界先进之林,国祚永存,成为一流的世界强国,让我们的后代,不再拘泥于个人小世界,永不重复父辈的愚昧和苦难。愿上苍保佑中国。

第一章 签证
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生活注定不会是平滑线性的进程。时隔三十余载,过去风急雨骤的峥嵘岁月,至今历历在目。当年从不毛的村落重归都市,如梦方觉,揣开高考之门,恍如隔世。放眼满城尽带黄金甲,冲天香阵透长安,如同历尽沧桑的土匪,满身的杀气。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后来漂洋出海,多少带有类似西部牛仔的情结。当流寇虽叱咤风云,但也不免吃足苦头,历尽艰辛。

漫长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国的教育几乎完全停滞,历来传承有序的文化形成了断层,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经历了知青返城的巨变,一九八五年,我先后从两所大学毕业。当时的社会开始重视学历,鼓励年轻人学有所成,将他们充实到各个领域,包括上层建筑和各级领导层,可谓“科举制”的复兴。

“上苑探花,蟾宫折桂”,仿佛回到了“褒贤贵德,乐育人才”的年代,虽然不能像古代的仕子传胪唱名,金殿面君,然而通过考试,延揽各路人才,拓宽和优化选择精英的基础,从此,千万莘莘学子有机会一展身手。后来到了海外,知道欧洲在十九世纪就有了公务员学历与考试的叙用规定,以后演化成现代的文官制度,和中国的千年科举制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这个当过凤阳农民和上海工人的前插队知青,守得云开见月明,因此受惠,被调入上海交通大学任职,参加交大南洋(若干年后成为上市公司)和香港西园集团合资宾馆的组建。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有了生机和希望的新开端,用当今时髦的说法,激荡三十年拉开了大幕。

一九八六年是我人生第一次的转折。自从十七岁到安徽务农以来,脱胎换骨,从手无缚鸡之力的都市学子,变成“服田力穑,不避寒暑”的地道农夫,如果和无端的迫害相比,这些简直算不了什么,这是我们国家特殊历史时期的一大土特产。我在农村年限长,受的苦多,受到的打击也重,仅仅是因为我向地方政府提议,发展养蜂业以提高农民收入,被当地官员扣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

我萍踪于各季花期,纵横各省一年有余,走遍半壁江山,养蜂所有收入,为生产队购置了一台拖拉机,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可以说是当地一大新闻。但是当地某些干部竟然说,这是特务经费。如此颠倒黑白,无法无天(连邓小平都打到地狱,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知青)。十年前我回国的一次特殊场合,曾把这段真实的经历告诉国安部年轻官员,他们都听傻了。

去年,在一次国宾馆宴会中,有一位高级官员好奇问道: “贵公司大手笔参与夕阳工程,这可是没有多大利润的慈善事业。”我举了插队那段经历,听者为之动容,说: “和当年文革知青中一些政治钻营分子相比之下,你的境界高出许多。”我回答道: “未必,实际那些人出于无奈,也是受害者,只是冷酷的环境造就变异的生命形态。即便当时的我想要钻营,还没有本钱, 比如说有海外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然而当年“海外关系”可是个污点,人们往往避之不及)。我只是有一份善良,觉得农民实在太苦了,应该为他们做点事,尽管我自己也成了农民的一分子,极为落魄。” 文革毒害整整一代人的灵魂,这个影响之深,难以想象。

两年前在安徽地方党委和统战部安排回乡,意外见到老乡居然养着本人当年传授他们的蜜蜂蜂群。他们告诉我,是三十年前由于我开风气之先,如今养蜂业已经成为当地一大副业,很多家庭因此致富。我不禁流下了眼泪。事后给亲友写信如下:“重返凤阳,尽管多少年来,是企盼已久的心愿。这次的成行,契机来得突然,决定作得仓促,不过效果的完美,确实超过了预期,是一次充满情怀和思绪风暴的梦之旅。”

“来到那些你曾经住过的村落,面对久违的黄土地和草草木木,涛声依旧。穿过时空隧道,分明重现当年的激情,苦难的岁月,以及充满活力,渴望,无奈和悲壮的青春之魂。这一切和人们当前的音容笑貌,交错重叠,显现整一代人命运和历史缩影,没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了,仿佛身心幽浮于时空倒错之中。回到上海以后,好一阵子缓不过劲来,至今还能感觉到那种震撼力。”

人生往往会有许多驿站,此后的山高水长远走天涯,和早年一言难尽的经历,有莫大的关联。峰回路转,接踵而至的人生轨迹,确实也是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想来,当年长期的农民生活和四海为家的养蜂经历,是后来海外漂泊的预演和热身。听说,上三江,下五湖,攀三山五岳,一个能走遍中国的人,一定可以走遍世界,后来的经历好像证明此言不虚,但这并不浪漫,是人生的宿命。

盛大成是众多大学同学中的一位,一个共同的目标,使我们走到一起了,这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化青年往往热衷于探讨的出国话题。我们似乎很容易达到“悟”的境界,是因为和一般的大学生不同,我们是先踏上社会,并且经历了现代中国最动荡的文革时期,而后再搏取文凭。我是书香子弟,他是小康后裔。由于饱尝稼穑之辛的农村经历,我有悲情情结;因为初试仕途沉浮的社会实践,他有失意心怀;开放前的中国社会现实,把昔日的梦想和追求打得粉碎,一代青年陷入信仰危机状态。

我们一代人失去的实在太多,成长往往就是幻灭的开始。漫长的无序和动荡不安,无情摧毁了人们的精神支柱和价值观念,包括一九四九年以来确立的意识形态体系。个人追求和为社稷谋福利的最佳年华付诸东流。文革中过来的人,都会熟悉那种迷惘和虚无的心态。相比之下,盛大成个人经历平顺一些,至少幸运的免去上山下乡运动的遭遇。

如果说我的思想中有庄老的成分,那么他一贯是积极用世的儒家处世态度,更具有普遍的悲剧意义。他是共青团干部,热衷于政治并以满腔热情投身其中,少慕官运,又不甚通达,屡屡失意,大有生不逢时的牢骚。现实对诸如此类的年轻人开了莫大的玩笑。他欲跻身于领导精英层,然而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成功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以倜傥不群,率真任情自居,自嘲“小野”(小隐隐于野之意),戏言盛大成是“市隐”(中隐隐于市),而力争“大隐”(大隐隐于朝)无望,自然是幽默机锋。现在想来,有点刻薄。实际上我又何尝有旷达超逸的名士风范,附庸风雅而已。一般而言,出国之人难免有淘金梦,虽然出身寒门,两袖清风,我们却是懂得一个道理:“凡人世险奇之事,决不可为。或为之而幸获其利,特偶然耳,不可视为常然也。可以为常者,必其平淡无奇,如耕田读书之类是也。”

绳锯足以木断,水滴可使石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终踏上人生新的征途,我们并非只是逞一时之勇。地球偌大,总该有一处“世外桃源”可步韵唱酬,云在青天水在瓶,求个安身立命的自在,这种陶渊明式的天真,是我们思想根源的重要部分,也是自己和他人不同之处。无论如何,各自的思想均酝酿已久,一拍即合。

人们的邂逅,有点像物理学中波的相遇,如果两者的波峰和波谷一致便彼此增强,反之则互相削弱,幸运的是我和大成是前一种情况。一九八六年的春天,白天上班,我们几乎每晚讨论到深夜,周末更是遂留共语,弥日累夜。熔岩接近火山口,爆发是无可避免了。然而,后来的人生经历证明了一条古训:“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后苦趣。”


《萍踪传书》已经在中国大陆出版并在上海书城上架,并且被上海市图书馆等国家和公共图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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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8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沙发,慢慢欣赏!
发表于 2017-8-18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漂泊异乡的游子哦,古语曰“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我们的祖国走过太多的弯路。这是一个强权与智慧博弈的政治,而国人谁不爱国呢?除非那些叛国者,国不存家何在?今天需要我们反思的太多,五千年的文明古国反反复复兜兜转转,今习总书记说“我们应该看到自己的长处,也应该看到自己的短板”,现如今国家经济发展军事强盛海外游子为之振奋,在文化上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有责任把优秀的民族文化加以传承,应该有责任并蓄吸收国外文化之精华取长补短,国之富民之幸也。

    老叫花子问候先生,请用茶
发表于 2017-8-19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太好了,深刻,生动,感人,漂泊异乡不忘初心!
发表于 2017-8-19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点长了,再稍微短一点。
发表于 2017-8-19 0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唯有身在异乡才能有比照,才能知道深浅高低,才能写出深刻的感受。
发表于 2017-8-19 06:5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有点太长了。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诸位版主和同仁的关注,问候。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去年,在一次国宾馆宴会中,有一位高级官员好奇问道: “贵公司大手笔参与夕阳工程,这可是没有多大利润的慈善事业。”我举了插队那段经历,听者为之动容,说: “和当年文革知青中一些政治钻营分子相比之下,你的境界高出许多。”我回答道: “未必,实际那些人出于无奈,也是受害者,只是冷酷的环境造就变异的生命形态。即便当时的我想要钻营,还没有本钱, 比如说有海外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然而当年“海外关系”可是个污点,人们往往避之不及)。我只是有一份善良,觉得农民实在太苦了,应该为他们做点事,尽管我自己也成了农民的一分子,极为落魄。” 文革毒害整整一代人的灵魂,这个影响之深,难以想象。

两年前在安徽地方党委和统战部安排回乡,意外见到老乡居然养着本人当年传授他们的蜜蜂蜂群。他们告诉我,是三十年前由于我开风气之先,如今养蜂业已经成为当地一大副业,很多家庭因此致富。我不禁流下了眼泪。事后给亲友写信如下:“重返凤阳,尽管多少年来,是企盼已久的心愿。这次的成行,契机来得突然,决定作得仓促,不过效果的完美,确实超过了预期,是一次充满情怀和思绪风暴的梦之旅。”

“来到那些你曾经住过的村落,面对久违的黄土地和草草木木,涛声依旧。穿过时空隧道,分明重现当年的激情,苦难的岁月,以及充满活力,渴望,无奈和悲壮的青春之魂。这一切和人们当前的音容笑貌,交错重叠,显现整一代人命运和历史缩影,没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了,仿佛身心幽浮于时空倒错之中。回到上海以后,好一阵子缓不过劲来,至今还能感觉到那种震撼力。”

人生往往会有许多驿站,此后的山高水长远走天涯,和早年一言难尽的经历,有莫大的关联。峰回路转,接踵而至的人生轨迹,确实也是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想来,当年长期的农民生活和四海为家的养蜂经历,是后来海外漂泊的预演和热身。听说,上三江,下五湖,攀三山五岳,一个能走遍中国的人,一定可以走遍世界,后来的经历好像证明此言不虚,但这并不浪漫,是人生的宿命。

盛大成是众多大学同学中的一位,一个共同的目标,使我们走到一起了,这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化青年往往热衷于探讨的出国话题。我们似乎很容易达到“悟”的境界,是因为和一般的大学生不同,我们是先踏上社会,并且经历了现代中国最动荡的文革时期,而后再搏取文凭。我是书香子弟,他是小康后裔。由于饱尝稼穑之辛的农村经历,我有悲情情结;因为初试仕途沉浮的社会实践,他有失意心怀;开放前的中国社会现实,把昔日的梦想和追求打得粉碎,一代青年陷入信仰危机状态。

我们一代人失去的实在太多,成长往往就是幻灭的开始。漫长的无序和动荡不安,无情摧毁了人们的精神支柱和价值观念,包括一九四九年以来确立的意识形态体系。个人追求和为社稷谋福利的最佳年华付诸东流。文革中过来的人,都会熟悉那种迷惘和虚无的心态。相比之下,盛大成个人经历平顺一些,至少幸运的免去上山下乡运动的遭遇。

如果说我的思想中有庄老的成分,那么他一贯是积极用世的儒家处世态度,更具有普遍的悲剧意义。他是共青团干部,热衷于政治并以满腔热情投身其中,少慕官运,又不甚通达,屡屡失意,大有生不逢时的牢骚。现实对诸如此类的年轻人开了莫大的玩笑。他欲跻身于领导精英层,然而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成功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以倜傥不群,率真任情自居,自嘲“小野”(小隐隐于野之意),戏言盛大成是“市隐”(中隐隐于市),而力争“大隐”(大隐隐于朝)无望,自然是幽默机锋。现在想来,有点刻薄。实际上我又何尝有旷达超逸的名士风范,附庸风雅而已。一般而言,出国之人难免有淘金梦,虽然出身寒门,两袖清风,我们却是懂得一个道理:“凡人世险奇之事,决不可为。或为之而幸获其利,特偶然耳,不可视为常然也。可以为常者,必其平淡无奇,如耕田读书之类是也。”

绳锯足以木断,水滴可使石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终踏上人生新的征途,我们并非只是逞一时之勇。地球偌大,总该有一处“世外桃源”可步韵唱酬,云在青天水在瓶,求个安身立命的自在,这种陶渊明式的天真,是我们思想根源的重要部分,也是自己和他人不同之处。无论如何,各自的思想均酝酿已久,一拍即合。

人们的邂逅,有点像物理学中波的相遇,如果两者的波峰和波谷一致便彼此增强,反之则互相削弱,幸运的是我和大成是前一种情况。一九八六年的春天,白天上班,我们几乎每晚讨论到深夜,周末更是遂留共语,弥日累夜。熔岩接近火山口,爆发是无可避免了。然而,后来的人生经历证明了一条古训:“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后苦趣。”

由于长期的封闭,外部世界和地球上人类大家族其他部分的时空和生态,就像天体物理学家猜想中的第四维度,挑战着我们想象力的极限,“不求谋事必成,但求死而无憾,”说什么也要飞出去看一看。出国的合法性,是我们为自己行动计划制定的第一原则。在整个过程中,事实上我们也做到了这一点。当时,只要出示在美国亲友的邀请信,就可以申领前往美国的护照。不过要获得入境签证,前提是有力的经济担保,对于我们而言,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然而山姆大叔设置的条件够苛刻的了。美国国会一贯将“最惠国待遇”和大陆移民政策挂在一起,一九八六年,中美关系处于蜜月期,是建国以来中国政府出入境管制最宽松的一年。从此以后,球又踢到西方世界那一边。面临汹涌澎湃的移民潮,欧美诸国相继把门缝调节得小而又小,这是叶公好龙的所谓民主国家极其虚伪的一面。

关于这个问题,后来在欧洲的一个社交沙龙上,本人曾问过美国驻欧盟一位资深外交官,他的回答是:“我的朋友,根据国际人权和迁移自由的原则,这并不矛盾。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任何国家的政府都不能关闭国门,使子民不得越雷池一步。至于其他国家是否有选择的接纳客人,这是另外一个问题。”说的如此堂而皇之,接过他的话茬,我说:“你想必听说过,共产主义有句名言,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难道西方的人权和自由,不是普世的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伪善吗?”他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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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6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十八世纪下半叶的二十多年期间,在周边强权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淫威之下,波兰先后三次被瓜分以至于从欧洲地图上被彻底抹掉,亡国长达一个多世纪。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机械化部队对波兰发动闪电战,波兰骑兵挥舞冷兵器时代的军刀,向敌人火力强大的坦克集团军冲锋,以血肉之躯杀向钢铁巨兽,惊天地泣鬼神,成了世界战争史上的绝唱,从中可以验证历史学家的共识:充满悲剧色彩的历史造就了波兰人倔强悲壮的民族性格。

多灾多难的命运并没有使其成为浑浑噩噩的民族,波兰出了不少世界顶级的伟人,如奠定现代天文学基石,日心说创立者的哥白尼;先后两次获诺贝尔奖,为人类揭示原子世界的居里夫人;以及西方古典音乐大师,欧洲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钢琴家肖邦。人们不禁做如此想,一个民族可以被打断脊梁,可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绝不能够自甘堕落,没有了思想和灵魂。

波兰首都华沙建于公元十三世纪。维斯瓦河由南向北纵贯市区。在波兰语中华沙是个美丽的名字,正确的发音为“华尔沙娃”,源于一个非常浪漫的故事。是说当年有一对名叫华尔西和沙娃的情侣,克服千难万苦,历经艰辛,乘坐方舟顺流而下,来到此地建立家园,成了波兰人的祖先亚当夏娃。据说感动了河水中的美人鱼神仙,上岸作了他们的见证人和庇护者。这个动听的传说,是在飞往华沙航班的公务舱上,听由一位标致的波兰空姐娓娓道来。

坐在空中客车的舷窗边,可以窥视湛蓝的天幕和羊毛般卷曲的云絮,飞机的副翼和水平尾翼同步摇动,感觉到机身正在平稳降低高度,大家意识到不久要飞抵波兰首都华沙的上空。现在可以看清楚地面,首先摄入眼帘的是秋色连波的维斯瓦河,与碧云天交相辉映。绿化了的华沙城赫然出现在两岸,重建的古风格建筑出没其中,可以辨认出大桥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就像络绎不绝的蚁群,好一派的生平气象。

要知道,当年的华沙城被德国空军夷为平地,维斯瓦河上的桥梁均被付之一炬,所有建筑民居化为乌有,一度成为名副其实的鬼域,断碣残碑,满目苍夷的瓦砾堆中到处是没有引爆的炸弹。闾井荒凉渺无人烟,败宇颓垣断桥枯树,尸骸无主,乌鹊与蝼蚁相争;鸡犬无依,鹰隼与豺狼共饱。据说当时欧洲战区的盟军司令艾森豪威尔认为,恐怕华沙的重建需要一个世纪也未可知。古人说的一点没错: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二战结束以后,华尔西和沙娃的子孙重建家园,其速度之迅捷为世界之最,被世人誉为闻名天下的“华沙速度”。 战争前夕预见在劫难逃的建筑师们,对华沙街区和各地建筑物进行测绘,并且将资料藏匿在洞穴之中。 战后老大哥苏联认为应该建一个具有社会主义新面貌的华沙,但是倔强的波兰人坚持要把过去的文化遗产重新恢复过来,多达三十万的海外波兰侨民,一夜之间返回故国参加重建。

于是一座崭新的华沙城平地而起,再现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神话,不但恢复了千年古都的原貌,并且大大扩建了市区面积,将近千座古代建筑重现在人们面前。从不接受赝品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破例,将重建的华沙古城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冷战期间虽有意识形态之争,但是东西欧诸国都继承了共同祖先的遗产,即文化和历史最精华的部分,什么都能丢,但是老祖宗不能丢,这无疑是欧洲民族的聪明睿智之处。在现代急功近利的经济大潮中,一些新兴国家不知爱惜祖宗留下来的人文建筑,弃如敝履,波兰人却要在战火的灰烬中找回民族的灵魂,想到这里不禁唏嘘不已。

由于有远见的波兰政府誓言将华沙建成现代化的绿色环保之都,南北走向的维斯瓦河两岸苍翠满目,华沙成了世界上绿化率最高的都市之一。大小公园有六十多个,草坪,果园,林荫道和绿色小区覆盖全市,星罗棋布,夏日的华沙城生机勃勃,绿肥红瘦。当地居民人均绿地面积约八十平米,在世界各大城市之中,无出其右者。由于华沙首创将农家乐和都市绿化融为一体,周末居民可以在市区中星罗棋布的菜园当业余农夫,过一把田园生活的瘾。
 
临出发前在布鲁塞尔的办公室,顶头上司和我有过一次谈话,免了开场锣的西奥对我说,他认为从旧有的经济体制而言,冷战期间的东欧和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有着相似之处,和土生土长的西欧同事相比,我更具备在变革中的东欧开展工作的优势,西奥让我独立地放开手脚去干,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来到华沙以后,我们团队分成三个小组,各有各的任务,我和史密斯为一组。几十年被铁幕所隔离,东欧第一外语为俄语,一般人很少懂英语,波兰东道主给我们组配备了专职的翻译兼秘书,这就是新锐之才的波兰小伙子西格蒙。

西格蒙瘦高个,曲卷发高鼻梁大眼睛,刮了络腮胡子后发青的下巴,典型的白肤美男子。除了母语以外,能操英语,德语和中文的西格蒙后来告诉我,当得知我是个中国人,他自己要求到我们组当差,为的是能和我套近乎,加强学习中国语言。在他的请求下,非正式场合中西格蒙和我说中文,以训练自己的中文能力。迫于生活的竞争压力,即便同文同种,和通常一板一眼的西欧人相比,经历过社会主义熏陶的东欧人要显得精明许多。

当年因为成绩斐然,西格蒙作为公家交换生被派往北京学习,近年又曾游学香港台湾, 可以说是波兰年轻一代的中国通。他的志向是有朝一日赴大中华区淘金。具有犹太血统的西格蒙对我说,他崇拜十九世纪末在上海叱诧风云的英籍大亨哈同,西格蒙立志今生今世,要当一回新世纪传奇的远东冒险家。后来笔者回到国内工作之际巧遇西格蒙,发现他正在努力实践自己的理想。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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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6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久没见李敏了
又见萍踪传书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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