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5-5-20 17:56 编辑
5月19日晴天。
听朋友说在大录神仙池的鸡蛋沟高山密林中生长着一棵千年的杜鹃树。几次相约，皆因种种不便未能成行。
鸡蛋沟是当地藏语音译，一时我还没能弄明白是啥意思。就像我所到过的大山深处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地方一样，许多的小地名往往因为望文生意的想当然而失去了原本的生动。这不能不说是非常遗憾的事情。在藏区，常常因为缺乏对于像鸡蛋沟这样的小地方应有的关注，使得我在近年来，开始了真正的探询。
就像每一天的普通生活构成了时间岁月的漫长，也像累积成丘、成山的岁月，形成了青藏高原东南边地特殊的人文历史、地理一样，从小处着眼，一直就是我所喜欢和将要追求的。
还是因为一天三事的耽搁，抵达鸡蛋沟是在中午之后，仰望着群山之上的森林和森林之上的云层，那是将要下雨的云，把灿烂的阳光正在渐渐地遮挡在翻卷的云层深处。
对于鸡蛋沟我却并不陌生。
早在二十多年前，鸡蛋沟里还有一处林场，进鸡蛋沟的公路完全是林区的机耕路，若遇下雨的天气，自然是泥泞难行。那时，对于大自然的认识就像这粗放式的生产一样，我们虽然知道保护森林和保护大自然的重要性，但具体到为什么要保护，却还是一片模糊。人，只有在吃过亏，深受不保护自己所生存的自然环境而遭受到来自大自然的惩罚之后，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要保护大自然。
这既是认识规律的一种嬗变，也是对于大自然的一次回访。
到达山脚下，我知道今天的探询之旅不是轻松的。
鸡蛋沟及神仙池属岷山山脉中段。
岷山自甘肃境内起始到四川峨嵋山结束延绵六、七公里，是中国一条很重要的山脉。其主峰叫雪宝鼎及最近几年经常出现在我的散文中的摩天岭，峨嵋山自然不必细说，那是中国佛教的一个叫普贤菩萨的道场，也是一个著名的旅游胜地。单说雪宝鼎和摩天岭，一座是常年积雪不化的大雪山，也是当地藏族人心目中的神山。而摩天岭呢，不仅是一座巍峨的山岭，也是在中国历史上一座著名的地标式的山峰。早在三国晚期，著名的魏国将领邓艾、邓忠父子就是率军翻越了摩天岭而一举拿下成都。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占领过成都的将军。红军长征时期，红四方面军西渡嘉陵江后，也是首先拿下的摩天岭，进占平武、石泉（今北川），然后经过土门战役拿了茂县，进至了理县，然后由理县的毕棚沟翻越了人迹罕至的大雪山来到了懋功（今小金）与越过夹金山的红一方面军会师。
“更喜岷山千里雪”，遥想当年工农红军在岷山艰难的跋涉，在岷山腹地的探询对于我不仅有着学习自然和重温历史的双重意义，而且，也有着对于这种探询究竟带给了我什么价值的期待。
大约在距今四亿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时期，鸡蛋沟像岷山中段所有群山一样，也是经历了植物的大毁灭，值得庆幸的是总有一些生命，躲过了来自大自然的浩劫而存活了下来，成为今天有力的物证。
我们是从鸡蛋沟的北面进沟，北面的植被和植被下的岩层，在我——一个纯粹的地质外行的眼中看来，叫呈扇面的冲积坡，大量的冲积物堆砌在北面的沟壑，形成了一道陡峭的山坡，低处是杂灌，是叫做高原柳的丛林，拉扯着结实的树枝，手脚并用沿着过去林场遗存的林间小道攀援，至生长着大片箭竹林的地方，完全没了路。
只有凭借着先于我去探询过的人的记忆，我跟在他们的后面，气喘吁吁地踩在绵软的森林腐质层上，那是几百年来的落叶一层又一层飘落在树下，腐烂而发酵所形成的腐质，在高大的云杉和冷杉树干之下，我看见了石钙正在开放着粉红色的花朵，我便知道了大致海拔的高度，因为通过这种植物来判断，现在的海拔大致是在2500到3000之间了，汗水沿着我的前额不断流淌。
在上山之前，我是看到了这棵千年杜鹃树的照片。
杜鹃，也是一个颇有诗意的植物。
不说“望帝春心托杜鹃”，也不谈“杜鹃滴血”的掌故。自然，后一种杜鹃是在说杜鹃鸟。杜鹃在中国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名字，有的地方叫映山红、有的叫山丹丹，羌族人叫羊角花儿，还有的地区叫金达莱等等。林林总总，总是寄寓着不同地方的人们对于杜鹃花的那份诗意的美好。
我要寻找的杜鹃树学名叫四川杜鹃。
即使是在这片区域也有着十几个品种，完全不是温室的、人工的培养的花卉，而是野生的存在于大自然当中的杜鹃，而且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美蓉杜鹃。
美蓉杜鹃花期很短，大约一周左右的花期。这个叫美蓉杜鹃的品种，初开是淡红色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演变成粉红色，到了花落时段则略带点紫色。
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即便是这种叫美蓉的杜鹃，也并不是一尘不变。
在上山的陡坡里，我还看见了独叶草。
那是孑遗时代的植物。正是由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那些珍稀的存活下来的植物当中就有独叶草。它可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它见证了在造山运动中许多动物和植物的毁灭、消失。它生长在树下的腐质层上，即使进化了四亿多年还是那么的低调而矮小，相比之下，我们人类呢，却总是那么的张扬与跋扈。
在鸡蛋沟，我毕竟年过半百，需要及时停下调整呼吸。
大自然真是一座天然的课堂，她能使人在这休息的间隙，思维上天入地，尽管有些零乱，但是却给了我站在大自然的立场进行个人的思考。
摩天岭以西历来就是民族杂居的地区。
如果以白水江和白龙江为地理座标，就不难知道，在这个民族走廊地带，由于党项人、吐谷浑人、氐人、羌人及吐番人的纷至沓来，成为中国历史上文化形态最为复杂的区域之一。由于这些民族的到来，加之，有的仅存在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但，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时段毕竟非常的短暂，也给我的研究带来许多的困扰。
梳理这些历史，就是因为其带有极大的难度，也便极具挑战性，说实话没有挑战性或许还不能激发我的兴趣。
而许多的官方史书，要么寥寥几笔，要么语焉不详。
这固然有着当时史家们的局限，然而，更有着对于这个民族走廊地带的忽略与无法把握的尴尬。
"发现"这棵树说来还有一个小故事。
那还是在去年，我的这个朋友路过鸡蛋沟山下的公路，看见当地藏民正从山上下来，他见藏民手中还拿着“龙达”，知道他们上山去弄敬神的仪式，他很好奇随便问；你们是去敬啥神？这些村民告诉他，是去敬一棵“琵琶树”，村民边说边比划着；那棵树有那么粗呢。
我的朋友是长期在林业战线工作。他一听就知道，当地村民所说的“琵琶树”就是杜鹃树，因为杜鹃树叶的形状长得很像琵琶树叶。同时，他也怀疑，那么粗的杜鹃树得是多大的树呀。于是，他叫村民第二天带路，来到了现场，他立即惊叫起来：这可是独木成林呀！
他立即给这棵树拍照，带上卷尺量着这棵树干的直径，居然达到了67公分。他又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回来后，他就将发现的这棵千年的杜鹃树照片发到国家林业局的网站上，林业专家一看，也跟着惊叫起来，这可是中国杜鹃树王呀！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跋涉，我终于抵达了一个凹字形的山岗，南坡里植物生长的非常茂盛，沿着同样陡峭的生长着荆棘杂灌和高大的冷杉树林行走，这里海拔已经在3000米以上，森林上端密集的树叶响起了“沙沙”的降雨的声音，虽说是五月林中却是寒气袭人。
我顾不上天气变化，也顾不上是否会降一场大雨，而是加快了脚步，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寻找千年杜鹃的斜面略带湿滑的路上，听见了前面发出的看见了杜鹃树的欢呼声音。
到达了现场，是几棵杜鹃树。我知道，杜鹃树是属于灌木林，而这里的杜鹃树都长成了乔木！大自然就是这样；总能在亲临现场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就说这棵千年的杜鹃树吧，从斜坡肥沃的土壤里生长出虬曲的树干，悬空一直向前延伸，像是一只巨大的扇子，扇面自然又向张开树枝，彼此交错着，树冠像巨大的扇顶生长着茂密的树叶。透过密集的树梢，是高原天空里流动的云朵和投射出的清晰度极高的光芒。
敬山敬水敬神灵，一直就是当地一个习俗。
我从来不敢自诩发现。而是像当地村民一样是怀着敬畏之心，来到了这棵千年的杜鹃树下，我是惊叹大自然中一棵树存活了千年之后，丝毫没有概念中的老态龙钟，而是依然充满着生命的张力，在这大山之上的密林深处，如果不是当地村民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前来祭拜，我们也许从来就不会知道还这样一道大自然的奇观。
我们还是迟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如果是在五月初，就一定能够看见树冠顶端杜鹃花开。我的朋友介绍说，去年他来的时候，正是这棵杜鹃树花开的时候，盛开的花朵特别大，比一般树上的杜鹃花都要大。散发着千年的幽香与冷艳。
抚摸着这棵饱经沧桑的杜鹃树，我发现树皮像年轮似一层包裹着一层，轻轻地揭开一层绽开的树皮，我嗅到了一股经年的杜鹃树香，像是深眠中的由内向外的弥漫，沁人心脾。我坐在悬空的树干底下，体味着岷山山脉深处这段千年的活化石。
敬畏。在这个当下，有着弥足珍贵的价值。
就像大山深处的藏民们，他们始终对像这棵千年的杜鹃树之类的上苍赐予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在没有信仰的年代，我宁愿把这大自然中的一棵树作为学习和景仰的对象。至少，那是具体的、活生生的存在，是需要克服身体不适所造成的畏难，经过顽强地艰难跋涉之后，才能抵达的朝圣。
与其说我是在寻找千年的杜鹃，不如说我是在朝圣。
向大自然中一切的生命，心怀感恩，是它们让我懂得人生既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也是不断扬弃自身的贪婪，就像那棵树，要想一睹她的真容，只有不断攀援，为自己不断丰富着生命的快乐与内涵，才能领略这永恒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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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0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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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5-20 11: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