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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仰望天空(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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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1 14: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5-5-11 14:44 编辑

仰望天空
                                       
——谨以此作献给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1941年6月13日中午,一架日军C6N1“彩云”舰载侦察机飞临了松州的上空。
    那一天,松州高原晴空万里,阳光照耀着茫茫的泽国水草地。成群的牦牛在广袤的草原上悠闲地食草。黑色白色的帐篷散落在像老虎背一样优美起伏的山岗、溪边、高原柳丛畔。这架飞机从汉口的机场起飞,沿着长江逆流而上,飞行员望着机舱下面蜿蜒流淌的长江,几乎可以不用参考飞行航图,以长江作为地标,一路加速飞行。C6N1“彩云”舰载侦察机的高空高速性能给了大日本海军年轻的飞行们员足够的自信,作为航空大国,他们生产的飞机性能一流,不输于当时任何西方发达国家的飞机。飞机起飞不久,就遇上积云,飞行员熟练地操控飞机,钻过厚厚的云层,直扑一个叫漳腊的上空。
    这天岗拉梅朵的头人骑着银鞍马,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身体尽管略为有些发福,但骑在马上仍然威风凛凛。整个岗拉梅朵草原在已经生长的大片绿绿的牧草哄托里,散发出沼泽与泥腥的气息,夹杂在草丛和坡里的大片紫兰也已经发芽开花。头人像往常一样骑着马巡视着自己管辖的领地,他喜欢像这样属于自己轻松的时刻,在松潘古城与草原结合部这块区域,过着自己的生活。
   此时,在内地大江南北正是抗日战争进入了最为艰难的相持阶段。包括整个松州城在内人们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抗日救国方面。尽管战争距离这个内陆腹地的高原边地仿佛还很遥远。然而,现代战争的样式早不再是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模样。蒋介石委员长在全面抗战爆发时发表谈话说;战端一开,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
   就在这一天,松州城上空突然响起了引擎巨大的声音。松州城是人们习惯的叫法,官方地图上标注叫松潘。习惯,就像生活的巨大惯性一样,仿佛有种看不到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却使人能够感受得到,推动着人们前行。不管你是否愿意,草原外面的世界正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发生深刻的变化。就像天空突然传来的巨大的飞机引擎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像打开记忆的闸门似,吸引着松州城街道内正在行走的居民驻足。城北、城南、城东几个城门洞内人群熙熙攘攘,街道店铺里照常营业。作为川西高原非常重要的边地和贸易集散地,自古以来,松州就是一个热闹而繁华的地方。城内居住着藏、汉、回、羌等民族。唐朝著名女诗人薛涛也曾发配于斯,她在《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中曾这样写道“闻道边城苦,今来到始知。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天空里传来的声音,也仿佛打破了这片沉寂千年的广袤大地。如果不是战争,这里依然会遵循着自己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在茶马互市的叫卖声中度过普通而宁静的一天。
    其实,对于天空传来的引擎声音,松州人并不陌生。
    早在1935年的夏天,为阻击红军北上,保障部队的军需物资运输,胡宗南长官就在距离松州城三十来公里漳腊的山巴修建了一个简易的飞机场。他命令驻松潘的国民党部队六十一师三十六团林英部在漳腊山巴地方收购土地,设立了航空五七加油站。胡长官还派出丁德隆旅长的部队抢在红军之前占领了包座。这样一来,守松州城的部队就显得空虚了许多。
    胡长官一进松州城,红军从战略上包围了他们。形势非常紧急,胡长官心想,黄埔的老主任周恩来是自己的老师,即使万一不幸作了红军的俘虏,想必老主任是不会为难自己的。
    作为军人,胡长官深知凡事先要作最坏的打算,然后再争取最好的结果。
    造成红军松潘战役计划最终流产的主要原因在于红四方面军总负责人张国焘的犹豫不决,张主席的犹豫,为胡长官赢得了时间,王耀武旅从南坪星夜兼程及时赶到了。
    第一架螺旋浆飞机出现在松州高原天空时,当地土著给这些不知疲倦飞翔的家伙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大铁鸟。
    在草原上过去只有黑颈鹤、苍鹰、灵鹫等性灵是飞翔的。它们能够飞翔,就在于生出了一双翅膀。这些长着翅膀的性灵占据着整个的天空。
    还有就是叫琼鸟的性灵。琼鸟。就是汉族人所说的大鹏。藏族人是这么来形容琼鸟:叫金色的大鹏。
就像藏族人形容草原一样,松潘高原是一片在群山之上的草原,专业术语叫“典型丘状高原”。高寒草甸、高寒水沼泽、山地灌丛草甸,在这片广袤的原野上生活着来自青藏高原的民族,属高原寒温带湿润季风气候,常年无夏。年平均气温1.1℃,年降水量648.5毫米。无绝对无霜期。
   是的,藏族人是这样来形容大草地周边的山岗的,把她们形容成像优美的老虎脊背一样起伏。
   到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中日爆发全面战争前,整个松州上空安宁而祥和。
   胡长官的部队在松州、漳腊一带折腾一阵子,便尾随北上的红军队伍而去。但漳腊机场却保留了下来,也就注定在日后降临的抗日战争中发挥作用。

   头人听到引擎声音,以为又是胡长官在搞啥子名堂。他仰望着天空,只是听见了声音,在岗拉梅朵草原的东北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只像大鸟一样的黑点,在天空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便折向松州城上空的方向去了。
   接连三天,那只银灰色的日军侦察机都在松州城和漳腊一带的上空盘旋。
   到了傍晚,头人回到自己的寨子内,刚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就听见管家大呼小叫的领着一个差巴(奴隶)站在门廊里。
头人放下碗,轻声叹息了一声。他觉得随着岁月流逝,自己正在渐渐地老了。老了的证明就是自己经常无端地轻声叹息。他最不喜欢在自己吃饭的时候被人来打扰。他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在表情上却是不露声色。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所决定的。
   他知道管家平时是个稳重的人。极少像今晚这样大呼小叫的。
   差巴是个结巴。头人表现出少有的耐心听完了差巴的报告。这要是搁在平时,头人早就一皮鞭子抽了过去。
   “你是说,死了一个?还伤了一个?”
   “喔亚,喔哑。”差巴显然早就被自己所看到的场景给吓倒了,浑身不停在哆嗦着。头人这才从门框上摘下皮鞭熟练而顺势狠狠地抽在差巴的身体上。头人显然非常愿意听见自己的权势通过这根可以让他随心所欲抽打下人的鞭子而转化成肉体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表明头人还是这片辖地之上,可以主宰一切的主人。
    头人最见不得自己家的奴才这副猥亵的样子。草原上的男人,那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即使他是一个差巴。在头人眼中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的奴隶,只能叫他们是会说话的“牲口”,那也不允许在头人面前没了精气神。
   头人出了气,吩咐管家赶紧带着差巴去寺院请桑喇嘛,并且吩咐道:“多带上些人手,赶紧把人给我抬回来抢救。”
头人对胡长官印象不错。他误以为是胡长官属下的飞机出事了。
   死者是日军侦察机上的观测员。负责绘图和观测,同时,如果遇见敌方的战机还负责在后舱用机枪射击。
   这架日军侦察机在第三次执行侦察任务时因为发生故障迫降在岗拉梅朵草原上,由于下午刮起了大风,在迫降时后舱里的观测员给摔死了,后舱碰撞在山坡一处岩石上,观测员的脑袋随着巨大的惯性也碰撞在机舱上脑浆迸流。
  飞机员的腿、勒骨皆骨折。

   南进。还是北进。
   一直就是日本军部里的那些人争论不休的问题。
  大和民族天生就具有赌徒的气质。
   从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到满州事变等一系列的战争中,他们逢赌必赢。作为一个弹丸岛国,他们深知支撑战争的是资源,尤其是石油资源。但,日本的政客和军阀们也深知,吃柿子还得挑软的捏。
   北进。就意味着要跟强大的俄罗斯作一番殊死的博弈较量。
   南进。就等于直接跟英美宣战。
   何去何从,诚如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那句名言:活着,还是死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就像是蚂蚁吞大象。不管上北进,还是南进,首先要迅速地解决支那问题。不能把日军的精锐长久地深陷于支那战场上。而要迅速地解决支那问题,就要开动全部的战争机器,像台绞肉机似昼夜不停地彻底打跨中国人。
   主宰军部皆是陆军的将领。
   在满州事变、松泸、南京等战场把中国陆军打得溃不成军的日军陆军出尽了风头。特别是武汉会战之后,中国空军几乎就消失在自己国土的天空了。日军空军在中国的领空如入无人之境。像这次到松州高原来侦察连掩护的战斗机都未派,而是直接由武汉汉口机场起飞。这让日本海军那些将领十分不满。日本海军是主张南进的。占领东南亚,也就意味着获得了极为珍贵的橡胶、石油等资源,也就意味着将英美的势力从东南亚给赶了出去。况且,东南亚诸国早就对英美的殖民统治心怀不满了。
    最终在1941年12月8日,日本海军联合舰队袭击了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
   并且,日本陆军跟日本海军之间还有一项协议,由陆军航空兵来负责华北上空的作战,对于华中和中国南方上空则由日本海军航空兵负责,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是日本海军的飞机前来松州上空的原因。而且,日本海军航空兵的飞机性能更适合远距离的作战,飞机装备比陆军航空兵还要优越一些。

   头人是土司下边较低级的一方管理者。
   土司制度的形成最早还得追溯到南宋时期,也是跟这个古松州有关。在隋唐之前,松州历来就是多民族汇集的边地,吐谷浑人、羌人、氐人先后纷纷染指这里,到隋唐时吐番人的渐渐崛起,松州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说来也是有趣的事情,到了南宋时,一个浙江姓王的读书人因为中了进士,被朝廷分派到了龙安府(即今天的四川平武县),先后同时,一个姓薛的山东人因为武举也被派到了龙安。
  王、薛一文一武,把一个龙安地面搞得是风生水起,在历次“孤悬于化外”之地的松州每每发生战事时,王、薛二人都是非常卖力地将军队的后勤保障工作搞得是有条不紊。而且,王土司不仅替朝廷收拾了一片河山,还替朝廷收拾了这块土地上的人心。他把江浙一带先进的农耕理念也带到了这个民族杂居地区,不仅如此,他还发展教育,办学堂,兴建了寺院,教化着这个化外之地。为褒奖王、薛二人的边功,南宋朝廷便将二人封为了土司,享受世袭的待遇。七百三十年的土司制度由此而发端,后来,元朝统治者沿袭了对边地的这个制度,把少数民族的豪酋册封为了土司,最高职级叫宣慰司,正五品的官职。

   不过,这也要看这个头人有多大的势力范围,头人也像土司一样,都是世袭的。但是,岗拉梅朵的头人却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在雪域高原要想成为一个统治者,不厉害是无法立足的。因为你不厉害,自然就会有别的更厉害的角色来取代你。
  像黑水的苏永和头人。
   尽管也是一个土司们眼里身份较低的头人,但正是这个头人却把川军邓锡侯部的一个主力师生生给吃掉了。因此,他才根本不把那些养尊处优的土司们放在眼里呢。苏头人的目标是最终占领整个松州高原,成为新一代的王中之王。
   头人等到半夜总算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被众人给抬回了寨子。
   这个年轻人失血较多,脸色苍白。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桑喇嘛是寺院里的藏医。他立即从自己的医疗包内取出刀、剪子之类,绞破这个年轻人的飞行服,投入紧张的抢救。
这个年轻人的飞行员大约二十一、二岁,生得英俊帅气。头人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快要死了,但却连哼哼一下都没有的年轻人。头人对手下的人狠,但是却像在这片土地生活的人一样,世代深受藏传佛教的影响。对于那些违反的规矩的人,头人历来不会心慈手软。而对于这个从天空掉下来的年轻人,说不清楚为什么,头人并不希望他死去。
  整个寨子里也都在议论这件大事。
  在草原藏族人心目中,能够从天空掉下来的人,不是人,而是神。
  但,不是所有的神都是与人为善。在神灵们的世界也是分了三六九,也分好的神,坏的神。

   藏医是一门博大而精深的医术。
   早在四千多年前,藏医就能开颅骨手术。嗓喇嘛解开日军年轻飞行员的飞行服,发现他右边的勒骨断了三根,他取出医药包里的工具,为这个昏迷的年轻人消着毒,吩咐头人家的管家将这个年轻人固定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 头人看着年轻人的飞行装上的红色圆圈标志,至少知道他不是胡长官的人。
   但,不管他是什么人,先救命要紧。
   那只大铁鸟侧翻在岗拉梅朵草原。 如果再偏向东北,就一头栽进了嘎里台那边的深山峡谷。
   而在此时的重庆陪都,因为战局不利。加之,日军飞机昼夜的狂轰乱炸,整个山城死人无数。滇缅公路便成了一条生命线。大量的物资从印度出发,在南亚次大陆连接东亚抗战重镇重庆之间,在亚热带的高山崇岭的公路上车流滚滚。所有这一切,头人自然是不清楚的。
  在信息闭塞的年代,这些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头人应该操心的。
  头人只把自己辖地的这片草原给管理好就行了。 一切的变故皆来自天空,来自在现代工业条件下,一只像大铁鸟一样的钢铁怪物飞临了头人所管辖的草原和草原之上的天空。因此,头人每天起床,在喝完清早的那第一碗酥油茶之后,就会习惯地仰望一会儿天空,产生了幻听似总觉得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发出巨大的引擎声音。就像一群金色的狂蜂整天在他的耳朵畔嗡嗡叫着。
   头人平时极少进松州城。
   六月上旬正是草原上转场繁忙的时节。头人一般是要在秋天,在草原上放牧的牛羊马膘肥体壮的时候,才会叫上管家,手下的差巴们,赶着牛车,载着酥油、糌粑,还有打猎所获得的皮毛——硝制的狼皮、熊皮,还有麝香、虫草、贝母等丰富的山货去松州城里交易,换取草原上所必需的盐巴、茶砖和白花花的银元。
   头人平时也不怎么喝酒。
   但他喜欢产自汉地的兰花烟,捎带在交易时,他也会采购一、两捆的兰花烟,捻成粉状,就着铜制的水烟壶嗞嗞地咂上几口。类似西方贵族在饭后,女士们在宽敞的客厅一隅窃窃私语着女人之间的话题。而男人们却非常绅士般地在属于自己的天地空间抽着产自古巴的大号雪茄,品味着饭后的酒,说着天下的大事。
   然而,对于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头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他吸着水烟思忖着。眼下,在他的南边日益扩张的那个头人已经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头人们脑袋疼痛不已。
   千百年来,这些大大小小的头人如同万花筒内的花朵,不知道什么时代又会变幻出什么花样。土地,财富,牛羊,是他们一生要为之守护和操心的事情。都说创业难,守业更难。一个家族的兴旺与否,不是取决于头人的相貌英俊与否,而是取于实力。  
头人深知这点。因为谁也不想成为整个家族历史上的失败者。
   名声很重要。
   谁也承担不起败家的责任和损失。从西藏到岗拉梅朵五百年间,这个家族之所以能够在辗转迁移的过程中,带着自己的部落立于不败之地,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历代的头人们总是能够审时度势。不论是那些差巴们,还是科巴们,尽管血液里流淌着就是与游牧相关的基因。然而,又有哪一次不是总在紧要关头逢凶化吉。
在草原上,任何不切实际的虚幻皆可能带来致命的灾难。
   虽然内地抵抗外冦的战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对于天下大势,头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但是,他首先是要在保住自己的地盘不失的前提之下,在这一点上,像历代的头人一样,除非这场战争降临在自己的头上,非要让头人作出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现在,从天上降落下来了一个外域人。尽管头人目前还不知道这个外域人是想要干嘛?但,毕竟这个外域人没有在草原上与自己的人兵戎相见。如果是在战场上,那么,这个外域人便被视作了俘虏,就像1935年间,许多因为饥饿、草地寒冷而掉队的红军战士,除了因其大部队转移后,为泄私愤,被手下的人给砍了脑袋外,剩下的、还活着的大都被贩卖和转送其他寨子里的头人了。
   头人边吸着水烟边在脑袋里理着。他首先要弄清楚这个从天空掉下来的飞机内受了伤的年轻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理清楚了自己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头人吸完了水烟,一身的轻松。
   他出了门,下了木楼,来到了自己家庭院宽敞的草坪里,栅栏旁边生长着大片的牛蒡、亚麻,苜蓿,还有几株野生的紫兰,隔着一条小河便是一大片低矮的高原柳林,柳叶已经发了芽,叶芽正泛着一道浅紫色的光芒。
头人望着自己的家园,心生感慨。
   他习惯地抬起头,开始仰望着天空。 最近这段时日,头人只要出了门总是要看一会儿天空。天空里云层闪耀着炫目的光芒,大团大团的积云在高阔的天空里翻卷,无声无息。间或在云层之间,就能发现快速掠过的神鹰。当地人又叫琼鸟。 琼鸟又叫大鹏。传说中,琼鸟的翅膀是金色的。赞。是天界的神灵。赞就是乘坐着琼鸟的人物。在藏族人心目中,天上的神叫赞神,土地之下、江河里的神叫鲁神,藏匿于山林、岩石之中的神叫年神。 在他们信仰中万物皆有灵。头人仰望了一会儿天空,望着脖子也有些酸涨。他便将目光给收了回来,管家早就站在了头人的旁边,笑着对头人说:总算把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给救活了。
对外来的陌生人的殷勤友好,是这里的一个最古老的传统。不管外来者是从陆地徒步而来的,还是骑马慵懒地到来,还是从天空掉下来的。草原人一律视为客人而对待。
   飞行员经过桑喇嘛的悉心治疗,一周后居然可以柱着拐下床活动了。除了飞行服,飞行员身上的东西一件不差。浸满血污的白衬衣等衣物,早就被换下,被管家安排下边的一个珠玛的姑娘拿走洗干净晾晒在栅栏上。最关键的是指北针、手枪一直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手枪是个好东西。
  马、枪、姑娘这三样东西一直就是草原上男人的最爱。
  飞行员的那把手枪锃亮闪着铐蓝色的光泽。那是一把还没有开过张的手枪。手枪是短程自卫的武器,对于飞行员来说,使用手枪时要么就是射杀射程之内的敌人,要么就是自杀。
   珠玛姑娘年约十六、七岁,在草原上珠玛就算是大姑娘了。胸脯丰满,身材苗条,梳着许多根细密的小辫子,她是受管家的指派专门负责照顾飞行员的生活。
   珠玛平时是个爱笑的姑娘。她一笑,满口就是洁白的牙齿。那是长期吃奶渣的结果。珠玛双颊透出高原红,长期强烈地高原紫外线的照晒,像草原上所有的人一样,珠玛的眼神透着洁净。
   由于语言不通,珠玛无法与这个年轻的飞行员进行交流沟通。但,通过眼神珠玛知道这个标致的日本小伙子非常想家,眼神里也是有语言的。珠玛还知道,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飞行员眼里充满着仇恨,就像一匹草原上的狼。
   在珠玛的世界,充满着善良与虔诚。她很想知道,这个皮肤白净的小伙子是否也像草原上的人一样也相信神灵,相信人每天在大地上做什么,天上的神灵是会看得见的。只是在这个小伙子苏醒时那会儿,珠玛按照桑喇嘛的吩咐给他亲手喂着新鲜的牦牛奶时,这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眼底偶尔会流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神情。此后,他便终日一言不发,而是试图透过板房顶疏漏的隙缝盯着四分五裂的天空,神情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轻叹。
珠玛姑娘每天清早起床,第一件事就去挤奶,她蹲在奶牛的身子下面,捏着奶牛硕大而饱满的乳房,洁白的奶汁散发着浓烈而带着草香的膻腥味道,那是草原的味道,生活的味道,是珠玛姑娘熟悉而喜欢的味道。她每天挤满一小木桶的牛奶,就会生起火,将这才挤下来的新鲜牛奶给煮沸了,然后,将牛奶倒入一把铜制的壶中,端起托盘,盘内放着一只精致的小龙碗,碗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画着龙的图案,故称作小龙碗。
  他躺在几块木板临时拼成的床上,始终想不明白,作为大日本帝国的一名海军飞行员,居然会在岗拉梅朵草原上折断了翅膀。成为了草原上这群野蛮人的俘虏。他觉得这是奇耻大辱,性能优越的C6N1“彩云”怎么会发生故障呢?在天空,他们才能算做是天之骄子,落了地,他们什么都不是。然而,他却始终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虽知道战争的残酷,但,打内心他不愿意这种残酷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这或许是任何军人普遍存在的想法。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草原人居然会挽救他的生命。这些草原人并没有野蛮地对待自己,就像那个桑喇嘛,他的行为举止透着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人所应该有的优雅与耐心,他从这些土著对这个喇嘛恭敬的态度中,就能感受得到。
   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逃跑,尽快脱离这个位于支那边远内陆腹地的地方。他担心这些草原上的野蛮人会不会像非洲食人部落里的人一样,弄不好将自己也给生生食了?怀着这样的一种担心,他既恐惧而又不安,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到这步田地,作为大日本帝国一名海军飞行员,他想,最坏的结果就是自杀以谢天皇陛下。
   他还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这个内陆腹地,还有着一个叫李继渊的中国人也在为帝国服务。正是这个人的情报中说,四川省政府动员了成千上万的民工,赶着近万头的牦牛正在从江油、平武等地驮着航空煤油、汽油运往中国军队在漳腊的一个叫五七的航空站。
   摧毁这个航空站,包括摧毁漳腊飞机场,一直就是美幌海军航空队的目标。
   美幌是日军航空兵负责外战的实施部队之一。在二战初期,日军航空队为混合机种编制,番号均冠以地名。外战实施部队有美幌、千岁、三泽、木更津、横滨、丰桥、鹿屋、元山、高雄、东港、台南航空队。
美幌,又叫美幌町。
   町的意思在这里是指大街,街。城镇。
   美幌是日本美幌町位于北海道网走支厅东南部,位于网走市和北见市的中间,地形以平原为主,有网走川与美幌川流经平原,南部有美幌峰与钏路支厅相接山巅。町名源自于阿伊努语的“piporo”,意思为水多又大的地方。
  1887年7月:设置美幌外5村户长役场。1915年4月1日:杵端边村、古梅村、美幌村合并为美幌村,并成为北海道二级村。1919年4月1日:活汲村、达媚村、翻木禽村和美幌村的部份区域(旧美幌村区域)合并为津别村(现在的津别町)。 1920年:美幌峰道路开通。 1921年:津别村的部份区域被并入美幌村。 1923年4月1日:改制为一级町美幌町。 1946年:女满别村(现在的大空町)的高野地区被并入美幌村。 1953年:制定美幌町町歌。武满彻作曲(武満彻)(Toru Takemitsu)。以农业为主,农产包括甜菜、小麦、马铃薯、洋葱、豆等。

   获悉这个重要情报后,美幌海军航空队派出了侦察机,沿着扬子江、嘉陵江飞行,飞至四川广元上空,沿着岷山山脉逶迤延绵的山峰,冲着松潘高原飞来。
  岷山山脉主峰雪宝鼎就成为了中心坐标。
  雪宝鼎是青藏高原东南边缘最东端的一座大雪山,终年积雪不化。也是草原人心目中的一座神山。
  飞行员在高空望着群山峰峦迭嶂,六月的松潘高原天空很蔚蓝,就像巨大而无边的大海安静而空旷,山峰之上,就是天界,积雪的山巅,像一道天然的界线,界线之下,就是东方人心目中的人间了。
   他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线飞行,寻找着侦察目标。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飞机抵达了目标的上空,在漳腊机场周围,是一些低矮的塌板房子,房子被大片的青稞田垅和胡豆田垅所包围着,岷江、涪江像两条洁白的哈达,在雪宝鼎的北坡和南坡之下蠕动流淌,成群的牦牛像黑点似散落分布在这片大地之上,六月的高原群山森林苍翠,偶尔迎面飘来稀疏的云彩,极像一朵朵虚浮的花绽放在蔚蓝色的天空里。
   雪线周边,是裸露的岩石,飞行员还看到在这些闪耀着铁色光芒的岩石之间,奔跑着一群被这巨大的钢铁怪物所发出的声音而惊吓到的青羊,它们正行走、奔跑在陡峭的巨岩、山壁之间像线条般的羊肠小路上。甚至,他还看见了一只雪豹正紧紧地咬在这群青羊的后边,追赶着奔跑着……

   “呜呜——”
  藏獒闪电的叫声打断了飞行员的回忆。那是他没被俘虏之前,人生最美好的追忆了。如果不是战争,他几乎是没有深入至中国内陆腹地从空中领略这壮美的山川的可能。他是一名军人,驾驶操纵的是杀人的飞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闯进了这片神秘的内陆高原,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被击落或者是发生了故障,自己必须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的职业素养提醒他,只有先养好伤,才能寻找得到逃跑的可能与方式。
  作为一名飞行员,他不可能知道上级的安排部署,他只是一名服从命令、按照命令行事的军人。
  在他基本可以柱着拐下床时,他会示意珠玛扶他走出室外,他的态度非常地傲慢,骨子里他瞧不起伺候自己的人。珠玛还是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他像那个头人一样也是习惯地仰望着天空。有时,如果凑巧遇上下雨天,他也会发出叹息。
  他的叹息声跟头人的叹息声不一样,头人是发愁的叹息,头人的儿子还年轻,还不能替他分忧。而他的叹息则是年轻人有了心事的叹息,是无奈和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叹息。
   他既不知道草原上的人究竟会拿他怎么办?
   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明白,头人没有立马将他的事情上报给当地政府,如果是那样,他的麻烦就真是大了。

   那只叫闪电的藏獒是头人特意吩咐管家,让管家交给珠玛,头人很聪明。他心里明白,珠玛肯定不是一个专业飞行员的对手,珠玛搁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只随时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只有这只藏獒,血统纯正而高贵的藏獒,那不怒自带三分威的气势与强壮而灵活的躯体,是可以镇住这个异域人。
  藏獒不像内地的草狗或野犬。
  藏獒才不经常冲人“汪汪”叫呢。藏獒发怒时,先是发出低沉的“呜呜”的声音,同时,机警地观察着将要攻击的对象,然后就像闪电一般迅捷地扑向目标,撕咬着目标。
  藏獒是青藏高原上最忠诚于主人的生灵。
  而且,藏獒这种生灵记忆力惊人。
  在没有得到主人的指令之前,藏獒是决不会主动出击。仿佛是知道这个飞行员的心思般,只要动了逃跑的念头时,藏獒就总是及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音。
   在草原上,一只藏獒足以抵挡几匹狼的攻击。几只藏獒那是可以让群狼也奈何不了。牧民们放牧,尤其是到了夜晚,几乎完全是依靠藏獒来站岗值班。在藏獒和牧人之间,牧人完全是把藏獒看成是自己家庭中的一员,而不是被当作了畜生。
   飞行员尽管对护理他的珠玛姑娘傲慢,却不敢对视藏獒的眼睛,他说不清楚为什么,闪电的眼神中透着仿佛可以看穿他想法的目光。他同时又庆幸,幸亏这只叫闪电的藏獒不会说话,如果它能说话,那它早就会提醒自己家和这片土地的主人,灾难很快就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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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5-11 14:46 | 只看该作者
沙发上给听风老师奉
板凳
发表于 2015-5-11 14:52 | 只看该作者
老师下午好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4:57 | 只看该作者
小雨的节奏 发表于 2015-5-11 14:4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沙发上给听风老师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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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4:58 | 只看该作者
雾润枫迷 发表于 2015-5-11 14:52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老师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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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5:0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5-5-11 15:37 编辑

起初是九架一个中队的飞行编队,从闪耀着阳光的云层深处扑了过来,在日本海军航空兵少佐森富士雄率领下,直奔松州上空而来。对松潘县城进行了大规模无差别轰炸。
(阿坝州档案馆的一份《日本飞机轰炸松潘城档案史料汇编》显示,“此次轰炸造成死伤695人,炸毁房屋245栋,损毁了大量的民众财产,给松潘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民国30年(1941年)6月23日早晨8点27架日本飞机由湖北武汉起飞,11时许,县城东南塔坪山顶上方日机群发着巨大的轰鸣声直飞县城,分成两队,包围县城,开始俯冲,太阳旗标志清晰可见,人们始知日机来临,惊惶失措,四处奔跑。日机一面向全城投弹,一面用机枪向地面扫射,霎时,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房屋倒塌,大火蔓延,街上哭声喊声一片,人们乱作一团,不知如何躲避。日机投完炸弹后,仍有3架飞机在县城上空盘旋数圈后从来路离去。县城4.6公里长的古城墙被炸坍数处,县城内外布下许多弹坑,大街小巷遗下许多尸骸,东门城洞和南门城洞瓮城内死伤无数人,北门至中街下水关的民房、铺面全部烧毁;省银行及“本立生”、“丰盛合”两大商号损失巨大。日机轰炸时,东街县立小学接近下课,百余名师生全部伤亡,李继渊也被炸死在茶铺中。
1941年6月23日大轰炸,日机共投弹105枚,死亡198人,受伤497人,毁房187幢(一千多间),炸死牛、马、骡、驴等牲畜二千多头。”)


当日军飞机来临前,松潘县长黄白殊心存侥幸说,“松潘是边远小县,地方偏僻,又不是军事基地,日本飞机不会来轰炸的。”
(在这里,我想援引节录松潘已故著名回族画家马俊修老先生于1985年的回忆文字。作为幸存者和见证者,马俊修老先生的文字,不仅丰富了我的小说,而且极具现场感。)

“时任松潘县长是省政府派来的黄白殊。地方文武官员只知道搜刮肥已,根本没有过问防空事宜。七.七事变后日寇在祖国各地狂轰烂炸,国民党报纸经常刊登不少惨案消息。一九四一年六月《国民公报》上也刊登了重庆防空大隧道窒息惨死万人的大惨案。日机轰炸成都盐市口、皇城坝等消息,国际震惊,舆论哗然。
松潘自古以来,商贸极其繁荣。就是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城内还有四大茶号,实际上不只四大茶号,清末又增添国祥茶号。四十年代发展新茶商已超过十家,山货皮毛,麝香、鹿茸商号、布匹丝绸、日杂商号等共计有二百余家。这些都分驻在四条大街、几十条小巷内。“西客”(甘青客商),“水客”(下川东行商),人畜运输、川流不息。俗话说:填不满的松潘,盘不完的灌县。可称边茶山货药材皮毛丝绸的集散地。每到中午,四乡八堡农牧民进城卖柴草卖肉食禽蛋,购买生活所需物品者拥挤集市。
一九四一年(民国三十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中午十二点左右,天气晴朗,城内繁华的街道人畜拥挤,商贸交易正登市时,忽传来非比寻常的怪声,瞬间发现东南方上空黑压压地一群飞机向松潘袭来。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飞机,人们有些惊慌,正在这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不要怕,这是我们的飞机来演习的。”还有的人在数,有好多飞机?“啊,有二十七架!”话音未落,飞机已降到低空,才发现有红圈旗号,知是日本飞机。城中大乱,人们不知所措,只听到飞机上一声枪响,二十七架飞机立即分为九架一队,成三角型,在城上空绕了两三转,就开始投炸弹了。只听见轰隆轰隆几声,以后就难分辨了,随着炸弹落地升起黑烟翻滚,什么都看不见了。人和牛马乱作一团,沿街摆设的小商贩,全被打倒,锅盆碗被打得粉碎,茶市,米市货物倒于街心,飞机声,哭泣声,震耳欲聋。敌机向东南北三门洞跑的人群中丢炸弹,机枪扫射。
我家在北街,离鼓楼十字口不远,自营一个小酱油铺生意,全家四口人,两个娃娃,大的三岁上街剃头去了,小的半岁,正在睡中,我被旁边的炸弹震昏了,倒在地上,爬起来就往东门跑,跑到东门城门洞时,里面的人挤得无一点空隙。人物过多,气都喘不过来,有窒息的危险,欲出不敢,欲进不得。我急向左边的观音庙奔去,由垮城墙跑过通远桥,到一里多远的一家麦苗地里躺着。一身大汗,心脏似欲下坠,口干若火,扯一把青草舔闻。抬头遥望城中,硝烟弥漫,火光冲天。这时还有三架飞机在上空盘旋,阴云起处,天降一阵细雨,飞机声随即消逝了。猛想起家中妻儿大小怎么样了。即从麦地走出,原路走到东门,已不能再去了,只见小城门洞里炸死很多人,尸体横七竖八,重叠倒在地上。月城内有两个深约丈余的炸弹坑,坑内坑外有多少有头无身,有身无腿的尸体。从衣着上看,能辨认出死者中有不少进城卖柴、卖草的藏族、羌族男女,有学校师生都倒在血泊之中。大门洞内,小门洞内血水成河,血肉四溅,惨不忍睹。
我即从垮城墙处刚到观音庙门前又发现两个炸弹坑,周围倒下不少尸体。走到我家门前一看,我的铺房前半截已被炸烂了,货物满地,货架、柜台东倒西歪。从前门进屋,不见一人,厨房内遍地是水,才发觉水缸被弹片打穿水全流出。这时,我爱人背着小儿,满身泥土,哭着回来了,她问我:“看见大娃了吗?”我说:“没有”。心更焦急,正欲去找,却见中街全部烧完,大火向北街猛扑过来,人民群众自发地在打火,我即参加。拆去鼓楼十字口的北面两家矮房。这时候东街火势已逼近县政府,才出来几个县政府的职员,指手划脚的叫喊“快挑水,快把监狱附近的房子拆了”。激起群众的气愤,人群中有人喊:“把这些贪官丢进火堆里,你们为啥不放警报?”吓得这些官吏,阴梭阳棱地都跑了。由于广大人民群众的努力,东街烧至街门口石狮子坝,北街烧至鼓楼上的两三家,西街烧至裕国祥茶号封火墙,南街烧至古松桥头,一场大火整整燃烧到当天半夜,天降一股阵雨,才算熄灭。人们如惊弓之鸟,半夜,一家的房屋垮了,发出巨大的响声,有人喊:“飞机又来了”!一个“地皮风”全城人民又遭受一场虚惊,搬家,疏散,喊爹喊妈,哭哭泣泣闹个通宵。此刻,我回家首先看到的是,大儿子坐在床上呆了,一见我就痛哭起来,我看他头发中一路白色,他说:“舅舅引我去街上剃头,才刮一刀,飞机来了,舅舅把我抱起就跑,跑到真武街躲在庙背后才没被炸死”,这时候门外有人喊,说我兄弟和老表都炸死在南门外了。
我的同胞兄弟马俊森,刚满二十四岁,丢下一儿一女,大的不满三岁。我老表马国栋,是我三姑母的独苗苗,新婚不到三个月,他们这样年轻就遭此大难,七旬老母,妻儿又依靠何人?这一系列伤心之事,涌上心来,含着泪水,喊了几个亲友,我找到南门外黎家辛亥革命门巷看见有十余具男女尸体从中找到我兄弟和老表的尸体。从血泊中抬出来一看是机枪扫射,胸部中弹死的,抬到中街清真下寺院坝内放着,此时这里已停放了十多具男女回民尸体。
惨案发生后,国民党政府又是如何处置的?第二天清早首先是县政府在疏散,迁到离城二华里的东门外清真拱北(清真寺)。县长黄白殊感到死的人多,损失重大,对上不好交代,对下怕引起人民愤怒,不好收拾摊子,想托病从东路经平武溜走。县临时参议会部分参议员赶到清真拱北,问黄白殊如何解决善后问题,黄白殊说:“啊呀,我又不是铜头铁背,炸弹是不长眼睛的”,这句话,激起公愤。即提出方案“临时动议”:1.具实调查灾情,向省府汇报,要求拨专款,救济灾民;2.迅速掩埋死者尸体;3.立即设立防空指挥部,负责防空事宜;4.抢救伤员;5.取出未爆炸炸弹。黄白殊这才不得不应机处置,“收拾人心”,答应照县参议会动议办理。于是煞有介事地规定:县政府民政科和镇长、保甲长查清灾情,动员本地遇难死者的亲属,埋葬自己亲人尸体。
对外地籍客商行旅无人认领的尸体,由县政府在民政经费内每具尸体发二十元作安埋费。县医院按理有条件,抢救伤员。由县公安科抽人组织防空指挥部,派人去成都领一部警报器,在鼓楼十字口修一警报楼。设法找一个“内行”将没有爆炸的十余颗炸弹取了。看起来黄白殊都按临时参议会提出的遵照执行了。其实样样都是马虎从事。调查实情也不彻底,仅按看得出来的痕迹统计了日机共投二百多炸弹,也有燃烧弹,机枪扫射。共死了近五百人,轻重伤七百余人,烧毁机关、商号、居民房屋五百多家。烧死中街省银行经理、职员十几人,附近杨家老太婆及邻右商店七、八人。炸烂东街完小及各街巷民房数百余间。未爆炸弹数颗。(记得在中街利贞长马祖怀商号内一颗,县政府及菜园内二颗,观音堂巷内空地一颗)。这次死的人数,始终未得确切数目。国民党政府为了掩饰罪责,欺骗人民。从掩尸来看,对外籍客商流动人员的尸体一直是不详的。对上报尽量少报,领安埋费又要多领。起初征用了松潘慈善会现成的棺材大约有几十副,用完了,天气炎热,尸体发臭,在尸体上面撒些石灰,用草席一裹就抬出城,草草埋了。救济贫民款也就烟消云散了。县医院那时在观音堂破庙内,设备简陋,药物不全,仅有三位医生。每天抬到医院救治的重伤员人多拥挤,得不到医疗而死亦不少。城关完小也在上课时被炸,死亡很多小学生,教导主任马毓贤同其他师生有数百人遇难身亡。房舍炸倒,压到不少学生,还是各家长抢救出来,自己医疗。据说省里及时拨了教育经费,新修校舍的款也被他们贪污了。对未爆炸弹,县政府出了个“通告”:如有取出未爆炸弹者,每颗给十元。通告贴了三天,无人敢来冒险。第四天上午,有一个人站在通告前说他能取,人们不相信,此人身材矮小,衣着破烂,说话是下川东口音,年约三十几岁。这话很快被县政府的人听到,立即到场问他,那人只说我取了才给钱,问他姓名及籍贯,他不答,县府人只得答应,就先叫他在饭馆吃一顿,饭后要了一把钳子,一把解刀,脱了上衣就先取利贞长的炸弹。街上人多,又怕又好奇的人们被县府的人高声叫喊:“大家让开”!都跑得远远的看着。不到一小时,那人满身泥土,全身大汗,抱着一些炸弹零件走出弹坑,从利贞长烂房子里出来了,人们认出说:“这是炸弹帽子”,那人向县府的人说:“炸弹扭开了,这下你们自己去抬”。县府的人心想,这一下正好敲马祖怀的“竹杠”,说:“炸弹也取了,保着你们的货物财产,你们自己去取弹身”。吓坏了马祖怀,即哀求县府的人说:“取炸弹的钱我愿出,再给他十元,叫他把弹身也取出来嘛”。那人说:“弹身那么重,我一个人抬不动”。马祖怀又请个力气大的人,协助才把弹身抬出来,摆在大街上,人们看到这弹身长约一公尺多,里面还有不少零件和很多硫磺。这时,县府的人见了那人得这么多钱,就变了脸,向那人说:“你得这么多钱,要把另外几颗炸弹取出来才放你走。”那人不敢违抗,依次把县政府、公园和观音堂巷内的几颗炸弹取了。
传说日本飞机是来轰炸漳腊机场油库的,误炸了松潘城,未达到目的,还要来炸漳腊等。松潘县政府防空指挥部,就在鼓楼十字口赶修一个简易的警报楼。警报器未运来之前,用挂旗来表示。蓝旗为预备警报,红旗为紧急警报,白旗为解除警报。消息又不灵通,就来个简单办法,凡是天晴,早饭前就挂起蓝旗,多数人带起贵重东西和干粮出城躲警报。漳腊也是照样。并把航空油料、汽油分散放置,这些贪官又有了贪污的好机会,把好多汽油卖了,从中贪污。松潘这场日机轰炸惨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几天后,松潘大轰炸的消息就传到了岗拉梅朵。
头人这才回过神,那只先前三次飞临这片草原上空的大铁鸟,是来搞侦察的。头人听一个叫桑果的下人回来说,23日那天,桑果跟自己的兄弟多吉去松州城卖柴,刚进城门,就听见幽暗的城门洞外人们兴奋而慌张地指着天空,数着一架架正在展开队形的飞机。接着,在人们都还没有弄清楚是咋回事时,日本飞机就开始投弹了,那些炸弹带着与高原纯净而蔚蓝的天空里的空气摩擦而发出的呼啸,呈散落状降落,爆炸声音响遍了城内城外。
“死得好惨呀。”
桑果边说边浑身颤抖,这要是搁在平时,头人早就一皮鞭给抽了过去。头人皱起了眉头,随着桑果的叙述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那些从天上降落下来的炸弹就在自己身边爆炸似,甚至头人都感觉到了那些四溅的血肉,带着浓烈的血腥飞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自己的脸,他觉得心里一阵阵收缩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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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5:10 | 只看该作者
打发了桑果俩兄弟,头人立即跟管家商量。
“你看,如何处置那个小日本?”
管家也正在为此事而犯愁。几天前,他还并不想将这个飞行员轻松地交给县政府,管家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处置办法。但他听到大轰炸降临的消息时,胸中也是义愤填膺,恨恨地骂道:“牛日的小日本,太可恶了!干脆,点他天灯。”
点天灯是草原上一个古老的习俗,那是针对万恶不赦的仇人,在坡岗上搭建起木架,将仇人的衣裳给扒光,套上麻袋,在麻袋上浇上油料,将仇人悬吊在木架子中间,然后点燃麻袋将仇人活活给烧死。
头人听着管家的建议后,身体又颤抖了一下,他的眼帘立即出现点天灯的场景,他觉得理由不太充分,摆了摆手。
“那,还是交给政府吧。”管家有些犹豫地回答着。
桑喇嘛沉吟良久,劝着头人说,“我看,还是先缓一缓,看一看再说,反正,那个人伤还没全好,又跑不掉的。”
“只好这么办了。”
头人跟他们商量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处置这个日本飞行员,他觉得脑袋像个坛子开始嗡嗡响着,觉得担务之急,是派人上县城,给县政府报信。

转眼就到了七月,珠玛心里有些开始喜欢上自己照料的对象。日久生情,珠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她觉得这个日本飞行员除了态度傲慢,许多的生活习惯是她所喜欢的。这个年轻人不吸烟,也不喝酒。爱整洁、爱干净,就是成天不爱说话,像是藏着好多的心事似的。他不像草原上的年轻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成天想的、谈论的都是马,枪,还有姑娘。
眼见着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年轻人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珠玛满心欢喜,那时,珠玛还不知道成就感这个词汇。但她活泼的天性中所透出的举止,依然显示着草原姑娘的羞涩与快乐。无论怎样,珠玛按照主子的吩咐伺候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居然让他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件了不起的奇迹。
闪电整天跟着他俩,就像贴身保镖似与他们形影不离。

报信的人带来了黄县长的手令,速将被俘虏的日本飞行员押解至县城,听候政府的处置。头人接到了手令自然不敢懈怠,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县太老爷没有追究他隐瞒不报就算不错了。况且,大敌当前,内部有什么事情也得等把这件外部的事情先处置了再说。
头人又差人叫来了管家、桑喇嘛,商量如何安全地将这个人押解到松潘城。
头人心想,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不少的麻烦。
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管家、带兵官,还有桑喇嘛一起,负责押解这个日本海军飞行员上县城。
岗拉梅朵草原这个部落距离县城有三天的路程,途中要翻越一座雪山。
因此,押解的任务并不轻松,管家主要负责整个押解过程中的所有事务,带兵官负责看守好俘虏,桑喇嘛主要负责继续给这个俘虏疗伤。
珠玛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就像打翻了的醋不是滋味。她很想亲自送一送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亲眼看见他被交到县政府,却没有得到头人的许可,听到管家转来的话,头人立即拒绝了,“那咋行,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情。一个小丫头家,那来那么多的事情,烦。”
管家从头人那里出来,立即回到自己的房子,收拾着准备明天出发上路的东西。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把二十响的德国造匣子枪,飞行员的那支王八盒子手枪,飞行图囊,指北针等等,管家真舍不得上交从飞行员身上搜出的这些他所喜欢的战利品。
桑喇嘛准备着医药包,调配好藏药,好在路上给那个飞行员换最后一次药。

半夜下起了大雨。
听见窗外滂沱的声音,飞行员睡在木板床辗转睡不着,他在傍晚从珠玛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就读出头人最终还是作出将自己押送交给当地政府的决定。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内心深处他有些舍不得这个已经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的美丽的草原姑娘。
在这次来侦察之前,他隐约听见听第一中队长高桥胜竹在海军俱乐部吹嘘;大日本空军足以摧毁支那人抵抗的信心。
而他也一直认为,凭借强大的日本空军,很快就能战胜支那人。
但他始终却弄不明白,随着轰炸日益升级,支那人的抵抗却越来越激烈,就连在这个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只要说起日本人和日本皇军,当地土著人人都是脸上充满了愤怒的表情。
在航校的生存训练派上了用场,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这些土著人押解到县城。

一夜的降雨,让道路变得泥泞。管家骑着马,吩咐带兵官将飞行员的双手给绑着,背对着马头坐在马背上。
闪电蹲在送行的人群旁边,不停地发出“呜呜”的报警声音。闪电是在提醒头人,这个人中途要想逃跑,它那双犀利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珠玛低下身子,抚摸着这只藏獒,二十几天的相处,珠玛已经熟悉闪电的习性,她不相信,因为她的天性当中始终相信人都是善良的。包括这个不爱说话的人。
不善良的人,那是要遭到神的惩罚的。
珠玛盯着眼皮耷拉的那个异域人,尽管他生得一张像内地汉族人一样的黄色脸孔,但他却始终不敢抬眼,正视一眼珠玛天真无邪的目光,而是好像显得很疲惫的样子,背着双手,坐在一匹黑色的马背里。
看我一眼吧。
珠玛在心底这样呼唤着这个年轻人,是什么心事蒙蔽了你的眼睛,在我眼睛看到你的地方,我身子和你在一起,在我眼睛不到你的地方,我的灵魂跟你在一起?!
珠玛这时想起奶奶教给自己的这句藏民族的谚语。珠玛从小就没了阿妈,她不知道自己的阿妈长得是什么样子?她从小就跟奶奶相依为命,她的命运跟草原上的姑娘没什么两样,放牧,挤牛奶,纺织羊毛、牦牛毛,到了出嫁的时候,由头人随便指配给一个男人,然后,跟他生儿育女,最终老死在草原。
“他叫什么名字?”
珠玛很想知道被自己照顾快满一个月的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她想到这里,拨开左右的人,飞一般奔跑,跑到了即将出发的那匹黑色的马跟前,大声地用藏族问着。
飞行员听见一直照顾自己的这个漂亮姑娘比平时奇怪的声音,冲着自己反复重复着那一样的音节,好像也明白过来似用日语轻声回应着,他抬起了眼皮,脸上显现一缕害羞的样子,眼睛深处划过一丝感激的神情,就像一滴雨水坠入清澈的泉水面,轻轻荡漾一层浅浅的涟漪。随即又显露出大和民族特有的傲慢与偏执。由于彼此语言不通,彼此不能深入地交流与沟通,他在内心尽管非常渴望早日离开这个边远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家乡。
他久久地盯着这个草原上美丽的少女,想把她刻在自己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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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5:1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5-5-11 15:19 编辑

接到头人派人送来的报告。
黄白殊县长多日来总算舒心地出了一口气。抓住了一名日军飞行员,对于黄县长多少算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他立即提笔,向省府写着报告。
黄白殊骨子里还算是个读书人。
只因家道中落,通过在省府当参议员的姨父,好不容易替他谋到了县太爷的差使。尽管是边地,但也是一个非常体面的职位。
他的家在成都。
太太带着孩子,在成都替他照料着老母。黄白殊十二上失孤,父亲得了一场痨病,拖累了这个家几年后病故。
黄白殊的前任汪一伦县长也是个读书人。
历来在边地的行政主官,差不多都没落什么好下场。像汪一伦为响应省府禁烟的号召,跟当地袍哥结下了很深的梁子,结局就是死在乱枪之中。
全面抗战爆发时,黄白殊还曾为自己庆幸没在前线的地方行使县长之职权,有点类似偏安一隅的欢喜,他心里明白如果连像松潘这样的边地都让日本人给占领了的话,那么,中华民族可真就完了。
他万万没料到,现代战争就像一匹没调教好的野马。日军飞机突然就飞临自己所管辖的地区的上空,根本不顾国际公约,肆意地狂轰乱炸。
他想辞职,溜之大吉。
辞职,就意味着脱离了宦海。然而,松潘是国民政府中央直属十六区的区域,随着战争的进展,松潘的战略地位渐渐开始凸显。况且,十六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何本初也不是一个等闲省油之辈,他名义是政府要员,实际上却是军统川西北最高负责人。军统像对于黄白殊这样胆敢临阵脱逃军政人员惩罚起来决不会心慈手软。别说一个小小的松潘县长,就连堂堂的国军上将山东省政府主席的韩复榘不也被以违反命令擅自撤退的罪名,由蒋介石下命令处决了吗?
想到这里时,黄白殊县长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盘算着,只要头人派人将这个日军飞行员押解到,他立即亲自安排将此人继续押解到省城。

现在,该说说李继渊是何许人了。
6月23日这天,四川仁寿人李继渊万万没曾料到,自己也会在日军飞机大轰炸中丧命。那天中午,刚吃过饭,李继渊来到了中街一家茶铺,要了一碗盖碗茶,惬意地呷了一口,他还打算趁着轰炸后的混乱,又出城到漳腊收购一些“漳金”,在战争时期,再也没有比黄金更让人放心的硬通货了。他未曾料到,轰炸机却飞临了他所在的县城上空。
李继渊的合法身份是国职校事务长。是个长相极普通的人,说他长相普通就在于把此人搁在人群里就几乎是不存在一样,是个当谍报人员的材料。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党为控制川、青、康地区,也为长期抗战计,在松潘组建了中央直属十六区特别党部,任命军统少将何本初为行政和党部负责人。随着滇缅前线吃紧,五七航空站和漳腊机场的战略价值凸显,在随后“驼峰航线”的大战略格局中成为了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日军和国府中也不乏具有战略眼光的人,他们知道守护与摧毁这个基地的战略价值。
李继渊作为日本谍报机关布下的一枚棋子,早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就潜入松州,以老师作为合法身份掩护,利用课余时间,走村串户,手持“国币”,以收购“漳金”为由,经常深入漳腊一带,收集情报。
当李继渊获悉省府组织平武、江油一带的民工,并在松潘境内组织、招募八千多头牦牛,经平武出发,驮着航空煤油、汽油在机场卸货时,立即通过电台及时将这个重要情报发给了上级谍报机关。
正是这次的情报,促使美幌航空队下决心轰炸松潘的漳腊。
接连几天的阴雨天,为腊漳机场及时转移分散隐藏这些极其宝贵的战争资源赢得了时间,当日军飞机飞临漳腊机场的上空时,整个机场显得空空荡荡的。日军指挥官森富士雄少佐临时决定改变航向,去轰炸高原重城松州古城。彻底摧毁中国人的抵抗信心,这也是日本大本营的既定方针,少佐森富士雄有权临时改变轰炸的目标。
事后,在清理被轰炸的学校现场时,人们从李老师宿舍暗室内发现了发报机。
如果不是日军临时改变了轰炸目标,李继渊便不会在躲避轰炸中丧生,他还是松州人心目中那个受人尊敬的李老师。
除了这个李继渊,还有一个人值得写上一笔。
那就是美国传教士德尔克,这个长着大鼻子的美国人,早在1940年3月前往松潘外城建基督教堂一座,在这座古老的城池内外传播基督教。在短短的一年的时间内,外城及南街有一百多人参加并入了教,德克尔见松潘交通闭塞,民众穷困,缺医少药,便从美国组织运来大批西药广济穷人,凡有需要者一律免费供给,深得民众好评。松潘大轰炸当天,德尔克发动教民集体参与了救助,将自己的大批西药捐献给松潘公立医院,德克尔自己救助抢救的伤员有50多人。数天后,德克尔返回成都将松潘遭受日军轰炸的消息带给成都民众及电报报告美国教会总部。

那个日军飞行员并没有按时被押解到黄白殊的面前。
几天之后,差不多在黄白殊等着已经不耐烦,几乎都要快忘记这件大事时,一个通司(翻译)领着惊魂未定的桑果来了县政府在城外临时办公地。
尽管几天的大雨滂沱,黄白殊也想到了在押解过程中会不会出事,但他万万没料到,不仅出事了,而且出了大事。管家和桑喇嘛、带兵官等人都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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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5:23 | 只看该作者
那天早上,准确地说,管家一行人离开寨子不久,天空降起了雨夹雪。原本是三天的行程,由于天气的缘故,至少会推迟一、两天。管家是个守信之人,对于头人吩咐下来的事情,管家历来就是如此。一个好的管家,必是一个执行力超强的人,同时,执行力一个最基本的原则要素就是要守信用。
头人既然作出了将这个日军飞行员押解县政府的决定,那么,管家只得不折不扣地按时执行。执行对于管家不是困难的事情,一个好的管家,最关键是要按时完成头人所吩咐的内容,只有这样,他才能取得信任,才能在管家的这个岗位立于不败之地。
从西藏到岗拉梅朵这五百年间,管家也跟像头人一样,根子里流淌的就是当好一个管家的血液。
管家戴着一顶毡帽,骑在马背间,他不时回头,看一看夹杂在马队中间的俘虏,雨水夹着雪粒抽打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完全是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管家稍为放心,吩咐骑马走到队伍最前面的桑果,叫他加快速度。
在夏季的雨水中,整个草原被笼罩在一片低矮的云雾里,管家不像桑喇嘛,他尽管曾主张要点这个日本人的天灯,但,当头人最终拿定主意,他又是那么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桑喇嘛却多少带着那么点诗意。
按照汉族人的审美习惯,整个草原的形状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幅极其生动的山水画。
就像草原的春天降临时,春天是有形状的。
说到春天的形状,但凡有过在草原春天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冬天的草原色彩单调而深邃。主色调是一派褐黄色的枯萎,零星地间杂一些紫色调。给人在心理层面上最容易使用荒凉这个词汇,然而,在青藏高原东南部的草原上,却往往是这样一种地理特征;宽广的旷野间杂着高原的丘陵,起伏绵延。
  草原的春天是从四月开始的。缓慢而执着。当河面冰冻,突然有一天,河面传来冰裂的声音时,一些冰块就会随着冬天一直在冰层之下奔流的河水流动,太阳光芒的照射下,河岸边的枝丛间就会挂着冰棱,晶莹闪烁。冰水融化,一滴一滴滑落,坠入清澈的河中悄然无息。
  人们在习以为常的期盼中,突然发现清早起来,旷野里生长出了第一株嫩绿的草芽。别小看了这株嫩芽,在阳光里晶莹剔透反射出透明的色彩。
  那是草原春天的形状,是豆芽般的发芽的形状。此时,吹来的风也不再是像冬天刀割般的锋利,而是略带着婴儿似稚嫩与温润湿滑,是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抚摸婴儿嫩滑的小屁股的感觉。是由衷地发自内心喜悦的感觉,是春回草原的感觉。
   也是母亲的脸上高原红与婴儿的小脸上婴儿红的感觉。
  在春风的吹拂下,整个草原以丘陵的山岗为界,阳面的草场上先发芽,阴面的草场上却正在破土而出。这里的丘陵大致是由南至北而陈列,只是到了一个叫查真山梁的地方才与东西走向的山脊交汇,那里就是著名的长江水系与黄河水系的分界岭。
这是桑喇嘛心目中的诗意。

管家却一门心思想着押解的事情。
桑喇嘛呢,他却在心中涌起了阵阵的诗意。他听师傅说过,早年的僧人们是要学习一门叫《诗学》的功课的。《诗学》是一本现在已经失传的古代印度的佛教典籍,主要是为训练僧人书面表达能力而专门用梵文编撰的经典。
桑喇嘛心想,难怪师傅们不仅学问好,而且,抒情吟诗的才学也好。
桑喇嘛坐在马背间,抬头仰望天空,那些灰白的、淡墨色的云层,正在源源不断地降落下雨水,雨水中夹杂着比豌豆还要小些的雪颗粒,打在脸上,如同女人的手抚弄一般,冰凉而柔软。想到了女人,是的,桑喇嘛此时想到了女人。桑喇嘛倏地脸红了,嘴里情不自禁地念叨,“罪过,罪过。”
在心底桑喇嘛承认:头人的决定是理智而正确的。
他心里清楚,只有一个智慧而清醒的头脑,才能在这片草原面临困境时找到出路和办法。才能在需要选择的时候作出正确的选择。而在草原上作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他不像带兵官,往往把个人的情绪夹杂在具体的事务当中。这样很不好,有点假公济私的味道,尽管在情感的层面,桑喇嘛也是不情愿去救那个日军飞行员的小命,尤其是在听说日军轰炸松潘古城造成大量平生伤亡,甚至还包括不少的藏、羌、回、汉小学生时,桑喇嘛也是胸中充满了怒火,恨不得就像带兵官所说的,“干脆,点他天灯算了。”
转念一想,桑喇嘛觉得还是照规矩办最好。
规矩这东西,不管个人的情愿也好,还是出于何种目的动机也罢,既然立了规矩,就是让大伙儿来共同遵守的。俗话说:没了规矩,就不成方圆。
带兵官却不这么想。
望着越来越暗淡的天空,带兵官觉得头人开始变得不果断了,遇事也不像年轻时干脆了。他觉得对于一个异域人,而且,是他和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个民族先出手的,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狠,就是那么的大手笔。当然,点天灯也就有着充分的理由,他喜欢点天灯的场面,隆重而又充满着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奢华感,那么多的人围观着,看着一个人,从最初的桀骜不逊到渐渐内心充满了恐惧,最后,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带兵官是带着非常享受的心态,看着一个人,赤裸着上身,被淋满了油的麻袋给套着,随着油被点燃,山岗临时搭建的木架子上空便窜出一团火焰,空气中立即就弥漫着许多带着不同情绪的味道,被点了天灯的人发出阵阵长长的嚎叫,这凄惨的声音在草原回荡、随风飘落。最后,突然声音停止,成为了一砣焦碳,散发出人油、人皮、人肉被燃烧后所特有的味道。
他甚至都在想,不如在路上,拔出二十响的德国匣子,一梭子出去解决了他。这样,大家就都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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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1 15:35 | 只看该作者
小雨的节奏 发表于 2015-5-11 14:4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沙发上给听风老师奉

等了半天还是把老师的连续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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