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风 于 2013-8-13 19:46 编辑
二十
到了冬天胡蔷薇怀孕了。
她没有想到在江边的一次冲动就种植了生命的胚胎。
她回到单位上班的早上，果然在临近中午快要下班被主席老大姐叫去，她正准备说许二交给她答复的话时，老大姐却早安排好了。“小胡，一会儿下班，你在食堂等我。”
在总厂职工食堂，胡蔷薇帮老大姐主动打了饭，老大姐平时都是回家吃饭，但是为了更好地帮助胡蔷薇打好恋爱这场战争，她先是进了食堂的厨房，假装检查了一下工作，然后，作风朴素地来到了食堂餐厅，装作突然发现胡蔷薇一样，亲热地叫道，“小胡，你也在呀。”说着，就很自然地挨着胡蔷薇坐下，与民同乐。
主席大姐是副厅级老干部，她是在等着享受正厅级的文件下来，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副厅级在钢厂就算是高级干部了。
总厂机关单位那些处室干部，看见工会主席亲自陪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吃饭，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小姑娘肯定是她的女儿，要么就是什么亲戚吧。
“小胡，诺，看见了吧。”
主席大姐悄悄用嘴角奴着指着一个戴眼镜，样子长得很斯文很白净的年轻人。“小邹，技术处才分配来的大学生，北京钢铁学院的。”
胡蔷薇“刷”地一下子脸变得酡红起来，就像是喝了点酒一样姹紫嫣红。
胡蔷薇觉得主席老大姐搞得真是神秘，她顺着老大姐用嘴指的方向，看见坐在窗口边那张桌子边的那个叫小邹的年轻人，由于是逆光的原因，始终无法看清楚他的脸，这令本来就神秘的氛围更加显得有些扑簌迷离。
神秘如果是在跟恋爱相关联的事情上，则是多少显得令有点啼笑皆非的味道。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经人介绍，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恋爱旅途实在是件好玩的事情。
想到这里，胡蔷薇笑了。
看到胡蔷薇笑了，主席老大姐以为小胡动心了。满有把握地对小胡说，“得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有男朋友了。”
情急之下，胡蔷薇也管不了老大姐的面子，脱口而出。
“说什么呢，小胡，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不会是昨天回家就突然有的吧。”
好比是很伤脑筋制定出了作战方案，部队都进入战壕了，突然说因为天气不好，这仗没法打了，像话吗？
“哦——小胡，你是不好意思了吧。嘿嘿。”
“我没有，没有不好意思。”
“看，看，小胡，你没有不好意思，脸红什么呀，这样吧，周六厂职工俱乐部有场电影，我帮你约好小邹，行吗？”
“哎呀。”
“哎呀什么，也就是见见面，不行的话，阿姨又帮你另外物色嘛。”老大姐接连打断胡蔷薇，一点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她。
到了周六晚上，胡蔷薇还是决定去总厂职工俱乐部。
那天放映是日本电影《人证》。
胡蔷薇是在电影快开映时前五分钟进了俱乐部礼堂，拿着主席老大姐给的电影票，找到票上标明的坐位时，整个礼堂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她还没有回过神，没有看清楚紧挨着的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小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伴随着音响发出的巨大音乐声，银幕上精彩的画面立即吸引了观众们的目光。
“来了。”
小邹主动冲胡蔷薇打招呼，胡蔷薇坐下，本能也冲小邹莞尔一笑，她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幸好黑暗中无人能够看见。
电影院空气非常浑浊，伴随抽烟的火光忽明忽暗，从坐位后边放映室放映机射出的光线强烈的光柱内便弥漫起袅袅的烟雾，尽管安全出口的绿灯明令：禁止吸烟。但是，人们仿佛熟视无睹，特别是一些年轻人，不时在礼堂内吹着尖利的口哨。
胡蔷薇一时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是否应该跟小邹交谈几句，还是继续安静地看电影。
她借着银幕的反光，悄悄用眼角打量着不时也用余光偷偷看自己的小邹，有时，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俩人就像触电似躲开眼睛继续盯着银幕。
胡蔷薇觉得小邹年轻，长得还蛮清秀的。
“你叫胡蔷薇吧，我叫邹利民。”
小邹说着一口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
“你好，叫我小胡吧。”
胡蔷薇跟这个才认识的年轻大学生悄声交谈着。
“听说你家是四分厂的？”
小邹越是主动，胡蔷薇却越是被动，她明白小邹的“听说”一定是主席老大姐向他详细介绍过自己的情况。
“唔。”
“那你平时很少回家吧。”
“唔。”
胡蔷薇机械地应答着，她心里想起了许三。
一想起许三，胡蔷薇觉得心底隐约泛起阵阵的疼楚，她原以为自己忘记了许三，不应该再涉及情感范围内的东西。恍惚中，她觉得坐在自己身边位置的不是小邹，而是许三。特别是看到影片结尾，八杉恭子用一把刀刺进自己亲生混血儿子焦尼的肚子时，胡蔷薇惊恐地抓住旁边小邹的手，叫了一声“呀——”。
胡蔷薇的手很软，也有些微凉。小邹盯着漂亮的胡蔷薇，笑道，“小胡，你怎么啦？”
听见小邹声音降低显得非常柔和地喊自己，胡蔷薇本能地从小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她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许二。明明自己有男朋友的，居然为了主席老大姐的面子，跑到俱乐部礼堂跟一个陌生的人约会。
她掏出一张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手帕，掩饰地擦拭着眼角，“好惨，好惨啊。”
小邹以为胡蔷薇是被电影情节所打动，他觉得看电影都能看哭的女孩子，一定是个心底十分善良的人。
所以，小邹对胡蔷薇的印象非常好，产生继续跟她交往下去的想法。
电影散场时，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礼堂，初秋的夜晚，空气非常凉爽，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得胡蔷薇出了一身的汗。她怀着有些懊悔的心情，想直接对小邹说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但她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或许她对小邹也并没有什么坏印象。
“我送你吧。”
走到总厂单身职工宿舍路口，小邹有些依依不舍，提出要送胡蔷薇。
“不用，几步路就到了，谢谢你，小邹。”
盯着小胡离去的背影，小邹渐渐开始喜欢上工会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胡蔷薇走了大约十来米，回过头发现小邹还站在路口望着自己，心里一热，冲小邹说道，“小邹，你回去吧。早点休息啊。”
胡蔷薇生怕把握不好自己，她明白跟小邹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回到宿舍，同室小严已经躺在床上，抱着一本文学名著读着。
小严家在三分厂，在总厂团委工作。
她比胡蔷薇早半年参加工作，是从部队文工团转业回来，因为政治条件好，又是经过部队锻炼培养，回到地方上就被安排到总厂团委担任宣传部长。
胡蔷薇像在技校的习惯一样，回到宿舍端起脸盆出去打回一盆热水，边脱掉外套边对小严说，“你还没睡觉呀，好热。”
“怎么样？”
小严知道胡蔷薇是去看电影，放下手中的书籍，欠起身子，靠在枕头上。
“不错，电影蛮好看的。”
胡蔷薇边用显毛巾擦拭着身子，边跟小严闲聊着。
“咯咯。”小严晓得胡蔷薇是去约会，知道胡蔷薇答非所问，故意挑明道，“我是问人怎么样？”
“么子人？”
胡蔷薇脸倏尔又红了。她觉得自己跟小邹约会的事情那么保密，怎么就叫小严知道了。
“一个人去看电影，鬼才相信呢。”
小严是个长得并不出众，但是看起来却是蛮顺眼的姑娘。她毕竟比胡蔷薇大一、两岁，而且，十七岁就参军，不论是社会经验，还是待人接物都比胡蔷薇强许多。
“还不是我们主席干得好事，又不好拒绝。”
“小胡，这可是你的不对啊，你应该跟人家说清楚嘛。万一产生什么误会可就麻烦了。”
胡蔷薇用完水，也上床，俩人隔着中间牵着的一根晾衣物的铁丝，说着知心话。
“就是麻烦。”
“明天你直接跟人家小邹说，这要是传出去影响不好。”
“麻烦，麻烦。”胡蔷薇喃喃自语。
“哎，那人长得怎么样？”
“哎呀，小严，你也不帮我出出主意。哎，你是不是对小邹有兴趣啊？我看你们倒是挺般配。”
“小邹，那个小邹？”
“技术处才分配来的大学生，叫，叫，哦，对了，叫邹利民。”
邹利民？唔，长得挺清秀的。”小严想起那个话少的斯文小伙子，心里对小邹的印象不错。
渐渐俩人聊出了倦意，小严顺手拉下电灯开关，放下蚊帐。
胡蔷薇却没有睡着，她好久没有想过许三了。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许三也该大学毕业了。她现在脑子很乱，想起江边跟许二的激情燃烧，突然记起当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胡蔷薇觉得自己真是大意，太马大哈了。
担心袭上了她的心间。
她三次差点自杀，每当死神快要降临时，总是会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一个人。
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却是敢为自己舍命的角色。特别是第二次非常危险，在青峰山顶，据事后第二天专程跑到现场的小毛她们讲，真是叫闯了鬼哟。如果不是悬涯下边像手背样生长的斜坡里有处小台地，如果不是这个小台地边生长着一棵碗口那么粗的松树将滚落的胡蔷薇给挡住，如果不是许二及时拉了她一下，缓冲了巨大的冲力，那她胡蔷薇很可能掉下百米深的山涧，早就粉身碎骨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命运之神将胡蔷薇与许二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哥哥胡和平把自行车票给了三元，如果不是调皮的许四嫌她跟许二在家吵到自己复习功课，如果不是去了江边跟许二吵架，如果不是主席老大姐太热心，也许那一夜她跟许二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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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3 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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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3 21: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