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水若兮 于 2013-7-16 16:28 编辑
母亲下班回家,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冲我说道,李奶奶家建新房子了,得空去喝个酒,老人家想你呢。
闻此,心一咯噔,扯着嗓子问,那堵土墙是不是也拆了呢?母亲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要建新房定是要拆除旧房屋的,如今谁家还留着一堵土墙呢。说完,拿着手包越过我眼前走进卧室。我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竹篱笆呀牵牛花,弯弯的小河绕山下,山腰有座小农家,农家的生活乐无涯”。七岁的我左手提着母亲准备好的礼品,右手执一根路边掳来的狗尾巴草,嘴里头哼着欢快的小曲儿,一蹦一跳的往李奶奶家走去。
李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个常年在外打工,另一个从小痴傻。我小时候怕极了这个只会冲人傻笑的傻叔,倒是他在李奶奶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看到我时会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冰.冰。
放下东西准备回家,傻叔突然跳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酒瓶子。瓶底卧着些油菜花,几只小蜜蜂静静的坐着。傻叔一跳,许是惊醒了他们,竟噗嗤噗嗤的煽动起翅膀飞了起来,我凑过去,耳边满是嗡嗡的回音。
“冰.冰,瓶.瓶子,嗡.嗡.嗡,那.那”傻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说完,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堵残缺的土墙。我走过去,仔细打量了好一会也看不出所以然。转头看到傻叔正一瘸一拐向我走来,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只见他走到一个有小孔的地方把耳朵贴上去,半响后对准小孔笨拙的举起瓶子。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期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可过了好久,依然没有动静。傻叔似乎能读懂我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拿开瓶子,用手里的茅草杆儿轻轻的往里面捅了捅,眼睛瞪的鼓鼓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失了良机。终于,一只小蜜蜂悄悄的探出了脑袋,我立马抢过瓶子对准洞口,小蜜蜂便乖乖的飞了进去。傻叔拍着手在旁边笑,吃力的说着“冰.冰,厉.厉.害”
我拿过傻叔手上的草杆子,寻一个小洞像模像样的趴上去听听,然后对着里面一阵捣鼓,但都以失败告终。要不是刚刚拿开瓶子蜜蜂就飞了出来,要不是下手太重直接挑出个尸体来。傻叔看着垂头丧气的我一脸的挑衅,我一努嘴再次寻找猎物去。
观察一番,目光锁定在一个小指大小的孔上。我悄悄的凑了过去,耳朵贴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听到里面似乎有声响,于是举起手中的武器,轻轻的往里面挠了挠。我感觉到杆子的末端触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心下大喜。左手举起瓶子移到洞口,右手继续挥舞着棍子,不一会了,一只大黄蜂就探出了脑袋,它左顾右盼,就是不肯上前一步。我屏住呼吸静静的与它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大黄蜂才落入了我布下的天罗地网。
大黄蜂察觉上当,不停的撞击着瓶身,我蹑手蹑脚的盖上瓶盖儿,向傻叔示以胜利的微笑。傻叔没有过多的表情,还只是拍着手跳着。他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汗水,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晶莹的光,鼻尖上还留着蹭到墙上的泥灰,没有故事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般闪亮。
李奶奶闻声走来,看着我和傻叔的战利品,开心的笑了。她拿来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扯下一角给瓶子蒙上,用皮筋固定好,然后顺手折下一根笤帚的枝打个几个小孔,说这样蜜蜂就不会死了。那一天我都在李奶奶家度过,我和傻叔玩着蜜蜂瓶子,李奶奶慈爱的看着我们。
我回城没过多久,妈妈就说傻叔病重,去了。弥留之际,一直抱着瓶子断断续续的喊着冰冰。李奶奶找了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傻叔都凶巴巴的赶走了别人。我不知道傻叔是否还认得我,但至少他记得我们那一天的光阴。
上次回家,李奶奶的头发愈发的花白了,她带着孙儿来到来到奶奶家。一遍遍的教着他叫我冰冰姐姐,那场景好像很多年前一个痴傻的大人扑闪着眼睛叫我冰.冰。
如今,我是明白了,那瓶子里装的不仅仅是蜜蜂,是我和傻叔的记忆,更是傻叔的人生。他的一生就只能生活在这一个小小的瓶子里,怎么也飞不出去,他能做的仅有呼吸。
傻叔,来生,你可还认得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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