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民本工作了四十年，六十岁光荣退休，在欢送会上从书记，局长到参加会的每个人，都是讲他的好，把他赞扬的心热乎乎，身飘飘然！最让他感动的是局长亲书一幅墨宝送给他作留念，局长的书法全城有名，街上好多牌子的字都出自他手，一般人求之不得，今日能送给他可见自已在单位的份量有多重!条幅巳装裱好,上书七个颜筋柳骨的大字;做人做事两明白!
局长简单说了下其含义;"民本同志管了二十五年粮仓,没出过一笔错帐,没烂过一粒粮食,做的事明明白白!参加工作四十年一身清白,活得明明白白!他做人做事都是我们的榜样,人退了品德没退,所以我送他一幅字,以表敬重之心!"
常民本激动的含泪双手接过,回家就正重的悬挂于最显眼之处,自此以后他又得了个名号;两明白!
刚退下时生活没了规律,心空空的,整天象设头苍蝇一样屋里外乱转,虽有个小院，大冬天不落雪也没事干,不顺心就对老婆发火,幸亏大儿媳及时为他生了孙子,这才找着了事干!他根正苗红扛过枪，也曾干过两年政工组长，人事大权在手，为老婆安排个工作是小菜一碟，可他不，一心想着狠斗私字一闪念！
老婆只好背麻袋装车卸车，挣点钱贴补家里生活，落下个腰疼的病根，说起这事老婆就流泪！她在两明白跟前没发言权，一辈子伸不开身，好象这辈子就是为他生孩子做饭的。到住院前还是一碗一盘的端到两明白跟前，递手里他才吃，习惯了两人都心安理得，觉得就应该如此，两明白不内疚，老婆无怨言！
直到两明白六十八岁老婆临终时说了句；“这辈子我不欠你的，你欠我的，下辈子咱颠倒个过，你给我还帐，，，，，”两明白心里才开始回味，老婆最后咋说这句话？
老婆一走，他一下子象一只黑夜掉进陷阱的狼，恐惧，挣扎，疲惫，无奈，孤独，绝望，，，，，，这时他才品味出一辈让他喝五喊六,从没发言权老婆的重要,竞不知以后咋活着了!
人的精神一倒，身体再好也会塌架的！
两明白一下子变了个人样，躺在床上竞起不来了。大儿子叫他搬楼上去住，他坚决不肯，“你妈的魂在这里，我能走？”
没有法儿子一家只好搬过来陪他。幸亏儿媳是他亲自回老家挑选带来的，有点共同语言，平时又对公婆孝顺，在这关键时刻悉心照料，他才又慢慢缓过劲来!但他总觉得饭菜不可口,没老婆做的香,吃饭有时会出现幻觉,端碗的好象是老婆子，原来是心里有话，或烦闷时无人可说所致!
让他知道自已根本算不上什做人做事两明白人的,是同村的一位老战友。
这老战友是一同准海战役抬担架，一块划船过大江，四川剿匪并肩膀，唱着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同转业到新疆的，可说是生死之交！可他以前看不上人家，认为人家为人处事太活，眼晴朝上，象墙头上的草一样随风倒！可人家混的比他强，退休时是个付县长，他才是个中心粮仓的付主任。退休改离休工资一下虽高一大截，但同一天参加革命，他就享受不了人家那待遇！
心里不快不能露面上。人家两口子提着礼物登门来看自己，也得脸上挂笑热情招侍。儿媳整了几个菜，拿一瓶杏花村竹叶青，两个老战友喝了起来！离了休都是老百姓,谁也没了架子,侃家常又成了兄弟.酒酣耳热之时,老战友开始说教规劝了,"人家都叫你两明白,我看你一事也不明白!"
两明白一愣,他咋这么说?以前从没这么讲过呀!"你明说，，，，"
“先说你做人不明白，其它的不说，就说你对你老婆吧，你明白她是个干啥的吗？”
“这咋能不明白！”
“你明白？我问你，她这一辈子你好好疼过她吗？你以为把工资本交给她就是疼？你二十多年管那个粮仓，把个家交给人家管，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三个孩子你管了多少？你是往家的提过一壶油，还是买过一根葱？回来象个功臣似的，往那一坐等人家侍候你，吃饭连个碗也不盛，得人家一碗一碗递到你手上！在外不顺心回家向人家身上发火，为鸡毛蒜皮的事不是吵就是骂，有时还动手，啥事都你说算，你拍拍心口想想，对得起人家吗？”
这一席话说得两明白全身直冒汗，心里象倒进去一瓶五味辣子水，脸一阵青一阵紫，屁股如坐在针毯上扭来扭去，张了几次咀不知说什么好。人理亏了，或话直捣心窝揭了隐痛，大都这样子无言以对！“来来，碰一杯！”两明白只好以此缓解气氛。
老友又继续讲；“再说你工作吧，二十多年守个粮仓没挪窝，一个死心眼看着那些麻袋，进来出去记个数，翻来捣去防潮，防虫灭老鼠，是尽心尽力守职了，可你一不想着家，二不想着你自已！每年给你发张先进，光荣，模范奖状就把你高兴死了!戴上红花坐上台子,脚就不沾地了!你从没想过领导这么信任看重你,咋不提拔你?咋不调城上能照顾上家?因为你为人,工作太明白!谁愿意把个老倔头放跟前,整天指鼻子挑刺?就叫你在那里管十几个人挑重担！”
两明白这回开腔了，“那时一心为革命，咋会想这么多！只一门心思看好国家粮仓，你咋早不说？”
“不说你还说我是墙头草呢，那时说这一套，还不被你骂的狗血淋头，里外不是人？”
“过去就过去了，后悔药没地方买，活到今天也算幸福，来，再干一杯！”
“我今天不是为说这些来的，是想提醒你，过去你啥也不明白，以后要活得明白点！”
“现在离休没事，就是吃饭睡觉，还有啥不明白的？”
“说你不明白，你还真不明白！你老伴一走你就没个家了，你跟大儿子一起过，怎么个过法你得想明白！儿媳再好但隔着一层，还有二儿，女儿两家，虽都是亲人，但关系平衡不好，也会闹意见生气的！”
两明白细细一想，这老家伙说的在理，自己总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他们一碗水端的很平，可二儿媳妇暗地里总说偏心，女儿半真半假也常说对她不好。至于老伴走了自已没了家，到是真刺到他的心尖上，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强忍着泪才没流下!
“老兄，说这么多都是为你好，咱还有多少日子？一定要学会自已照顾自已，只要健健康康，不给儿女找麻烦，就是活得明白！人一生可以说都在为儿女们操心活着，这还不明白吗？”
两个人聊了半天，两明白感触很多，这家伙咋懂这么多？可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叫你不得不服！晚上两明白躺下翻来滚去就是睡不着，老伴一走自已没了家，这句话让他想起了老伴，越想越觉得悔恨，自已那时咋不知疼她呢？现在明白了老伴的重要性，还有啥用？家是什么？不就是一男一女一起有个窝吗！少了那一个这个窝就算破了，也就不成家了！泪不知不觉浸湿了枕巾，，，，， 自此以后他就生活在郁郁不欢之中，尽管儿孙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白天有时也偶而高兴一阵子，露一点笑意，太阳一落山他的心就随着万物一起黑了下来。
有个外国的什么人说过；人在孤独中死亡!
两明白孤独了,但他不糊涂,夜里老想着最后咋活得明白,不给儿女们找麻烦,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人常说病从心事起,癌由郁闷得。
他七十四岁时真得了个胰腺癌!
他一辈子身子硬朗,感冒咳嗽从不吃药,老婆熬两碗红糖葱白姜汤喝了就抗过去了,这次儿媳熬了三天九碗喝了也没好!后来又发起了烧，但他还是不进医院，自已跑药店买了些药吃，怕进医院给儿女找麻烦，一到晚上就低烧。他坚持了两个多月，儿女们强把他送到医院，开始医生按流行感冒治的，住了一个月低烧依旧，这才心脑电图，这超那超核磁共振一起上，结果出来医生把儿女们叫到一起说；“老爷子可能是胰腺癌，现在只是怀疑，咱这医疗水平低，到医学院确诊一下吧!"
这不跟宣布死缓一样吗?
两明白一听转院，心里全明白了，肯定是癌症！这里的男男女女好几个，都是转过去才正式告诉的，有的开刀化疗又活了一年半载的，有的去了就是晚期，开不成刀吃药化疗三月半年，最后都在极痛苦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自已就拿花圈送走好几个，现在轮到自已了！但自已一不儿女找麻烦，二不花那么多无用的钱，三要保持形象死去，要不人不人鬼不鬼的去了，老婆会害怕的，四要死得明白，不留下后遗症让儿女们为难！谁能想到他一下子能想起这么多？
果不其然，到医学院一查到晚期了，开不成刀。只能先吃药化疗，等控制住再说，，，，，两明白一听坚决出了院，回家等死！
他早想明白了，所以就有一种面对死亡大无畏的精神！叫儿女陪着逛遍了省城，登了红山，到水上公园划了船，最后游了趟天池，车到人民大会堂全家合了影，象没病的人一样，高高兴兴回家！
其实他内心很痛苦，谁想死呀！但他必须压在心底，让儿女们高兴，，，，，回来以后象没事人一样，该吃就放开吃，想吃啥家里没有就带上孙子们下馆子，想到那里玩就必定要去，连他守了二十五年的粮仓都去过三次，旧情难忘呀!小城就巴掌大个地方,有点啥事三天不到就传遍了,两明白癌症晚期,开不了刀啦？认识的人谁不知道呀！可见到他的又都不相信了,看他有说有笑的样子,咋会得绝症呀?就连儿女亲朋们也起了疑心,可能是误诊吧?
心里最明白的只有他自已！时日不多了，该看的人看一下，该办的事办好，做到死而无憾，不留后遗症，不给儿女们留下什么麻烦，死得明明肖白，他这样坚持了四个月终于油灯快干了。恰在这时大儿媳患了个子宫肌瘤，去医学院开刀去了，他的精神又严重的失落了，强忍的心劲象扎了眼的自行车胎，无声的慢慢向外跑气。有一天他抱回家一个啤酒箱子，谁也不让看里面装的是啥，第二天早上他不起床了，不吃也不喝，儿女要送他去医院，他说；“别麻烦了，就让我躺这床上静静去见你妈吧!"儿女们哭着怎么劝说都没有用,他开始绝食啦?儿女们一时想不通!
到了第三天,他让儿子把他老战友,送字的老局长,还有和他一块守粮仓的个老搭挡请来,儿女和孙辈们全在场,只缺大儿媳一个,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大信封，交到老战友手里,:你打开念吧!"
老战友展开一看,是一份遗嘱!"你咋写这呀?"
"你不是说我做事做人不明白吗?临死得明白一回呀!"
儿女孙辈都开始哭,"别哭!还有几天,现在是听,有意见当面说,当面改,别我走后闹意见!"他显得极平静,神态安然的无法形容,女儿趁机端来一杯高蛋白营养素想让他喝下,可他坚决拒绝了!老战友开始念,念完了屋内一时沉寂了起来,半天没人出声，老战友竞抹起了眼泪！
"看看那里没想周到？"他轻声的问。
儿女们不说话只是哭，“没意见就签字！你们三个老朋友见证，也把字签上，到起棺时请老战友宣读一下！”
这份遗属确实详细周到，儿女们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就流着眼泪鼻涕，颤抖着手无奈的签了字，按上手印，三个老友也只好签了。
“复印几张，你们一人一张，这张老战友拿好留着宣读!”停了阵他缓缓气接着安排；“打开那个啤酒箱！”
女儿忙抱过来轻手轻脚的打开，大家一看哭声更大，上边是两张收据，一张是永安棺材铺的，一张是黄泉路殡仪馆的，下面是寿衣，他把后事都安排妥了！等儿女们情绪稍稍安定，“最下面有个信封，都别动，是给你们大嫂的！”
停了停摆手叫三个老友过来，慢慢伸出手握住久久不放，泪顺眼角无声的流下，最后双手抱拳在头上直摇晃，算是感谢与最后的告别吧！
这一切完了，任什么人哭喊，他闭上双眼再不吭声，，，，，，
到了第七天，他已气如抽丝，儿女和亲朋好友，只好轮流守着他大限时刻来临！就是这细细的抽丝，到第八天中午还在断断续续时有时的抽着!人都说谁也熬不过七天的饿,他还有啥心思未了,一丝气久久不断?直到大儿媳妇爬在床头大哭,大家才明白,他是等大儿媳回来看上一眼!
他突然面如晚霞,壮年的色润又回到脸上,眼微微睁开,轻声说了句;"人到齐了,穿衣服吧!"这是回光反照。等人轻轻为他洗脸擦身穿上寿衣,那一丝气息不知何时巳断,,,,,,,,,,,
大儿媳打开信封,里面是三枚军功章,一张用她身份证号,在农业银行文化路分理处存的3万元存折，密码是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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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2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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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5 07: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