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独泊 于 2013-12-8 22:43 编辑
初上讲台，教得是高中的学生，而且，还担任班主任。 翻着学生的花名册，居然发现有2名学生与我同年，其中一个女生居然还比我大几个月。 二十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我所教的高一二班学生中，有藏、羌、回、汉的同学，也大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没有代沟，甚至可以说几乎就是同龄人。 还记得第一次去做家访，学生家长一定要让他的孩子叫我叔叔。 心里尽管窃喜，嘴上却谦虚一番，“兄弟，都是兄弟。” 谁知这学生家长是个较真儿的人，眼睛一瞪高声叫嚷道，“这咋行，参加工作的就是叔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这孩子的母亲说得更逗，“阿风老师，你这就叫年纪小，资格老，是嘛，你是参加工作的，我们家娃娃如果在学校不听话，你完全可以代表我们打。” 不听话，就要挨打。这是当时学生家长们普遍的对老师的授权。 因此，在首次召开学生班会，我故意一脸严肃认真地对几个平素调皮的学生说，“孩儿们，我可是有授权哈，不听话嘛，老子是可以锤你们的肉哟。“ 听完我的话，底下的几个男生吃吃地笑着，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们那么斯文的阿风老师会真的打他们。 到了冬天，教室里奇冷。特别是几场大雪后，阴冷不已。学校只在每间教室准备了两只火盆，并且，每天由校教务处的人负责分发木碳。 我安排班长负责每天的生火工作。 烧碳火那可是一项有技术含量的活儿。能干的学生，用一张报纸就能将一火盆的木碳给引燃，而笨一点的学生，就是燃烧几张报纸都不行。 班长也是有点小小地“官僚”，他肯定是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而是又把这工作分配给了几个小组长，负责的小组长常常会自己亲自动手，不负责任的小组长，就继续吩咐着一些来自农村的学生。 班里差不多农村的孩子和机关单位的孩子各占一半儿。 农村的孩子那时住校，只有到星期天或者是学校放几天假的时候，才能回家。有些偏远的学生，则只能等到放寒暑假时，才能回家。 实际情况是，那么大的一间教室，两只火盆显然是不够的。特别是我看见那些家在农村的学生，大冬天的还穿着破旧的胶鞋，没有袜子，脚趾都露在外面，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儿。学校给我专门配发了一只火盆，住校生宿舍里也有火盆，我就吩咐一个藏族学生去将我宿舍里的火盆和学生宿舍里的拿到教室来，这样，有了4只火盆，教室里温度就会更高一些。 然而，问题是学校每天只按2只火盆配发木碳，教务处的人又牛皮哄哄的，训着前来领取木碳的学生，“就你们二班金贵，别的班都是那么多的木碳，凭啥要多给你们配发呀。再说，都这么搞，木碳那来那么多嘛。“ 教务处的理由也没错。 但是，那年冬天奇冷，学生们冷得受不了。 听到回来的学生委屈地向我诉苦，我那时正是年轻，血气方刚。我骂着那两个前去领木碳的学生，“真没用，不给，不给，你不晓得抢啊，以后，别说是老子的学生，丢不起人。” “就知道骂我们，你自己去抢嘛。”我听见一个学生不服气地嘀咕，我瞪他一眼，问道，“学校的木碳房在什么地方？“ 那两个学生就带着我去了木碳房，原来是一间在坎底下的木板房子，双扇木板门，用铁丝作的扣子锁着一把将军锁。立即，我就有了主意，冲着那两个学生说，“好了，我知道了。” 下了晚自习，我将班上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留下，等待着学校熄灯铃响后，校园内除了老师宿舍和办公室有电外，其它地方一片漆黑。我找来一把老虎钳，吩咐那几个同学，“走，老子带你们领木碳去。“ 班长是个乖孩子，尽管长得牛高马大的，他直嘀咕，“阿风老师，这行吗？万一被发现，不得了啊。” “你怕了，还是班长呢，今天你不去，老子明天就撤了你，你信不信？“ 大约是午夜，天气寒冷，校园内静悄悄地，我带着学生来到了木碳房，撬开门，叫学生用麻袋装着，一会儿，就装了几麻袋的木碳，扛回了教室里。 “好了，明天你们给我可劲地烤，不愁没有木碳，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吗？“ 果然，到了第二天，教务处主任站在木碳房外破口大骂，“遭贼啦，那么多木碳不见啦。“ 高一二班的教室里，碳火熊熊。4只火盆，放在教室四个角，我守着早自习，吩咐班长把窗户打开，小心碳火中毒。除了昨晚参加行动的那几个男生，班上同学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再三叮嘱，不许说出去。 到了中午，教务主任却还是找到了我。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教务主任姓林是个从部队转业的军人，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他冲我嘿嘿笑着，“天气冷，木碳又涨价了，那么多学生，不好弄啊。“ ”是。老林，你看我们班上的农村学生，连袜子都没有，脚都冻起疱了，这么冷的天气，好多学生连棉袄都还没有啊。“ ”唉，这些娃娃们真是不容易。“ ”是嘛，2只火盆，不顶事的。“ ”阿风，下不为例啊。“ ”嘿嘿，嘿嘿。“我一脸尴尬地笑着。 到了下学期，那个女生突然退学了。 我问她一个村的男生，说是春节期间，那个比我年纪还大几个月的女生结婚嫁人了。 我又是一脸地茫然。 我觉得，至少要把高中给读完吧。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家里穷，那个女生的哥哥一直找不到媳妇，于是，家里采取“两换亲”的方式，即这个女生嫁给她嫂子的兄弟，而他的姐姐却嫁给她们家当媳妇。 或许我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完美主义，总觉得自己的班是一个整体，我呢，就好比是带兵的人。自己的兵突然消失一个，无论是从情感，还是个人的虚荣心来说，都是让人叹息遗憾的事情。就像战争年代，我知道会有所牺牲，然而，对于像这种无谓的牺牲，我觉得是自己挺失败的。 五一节，学校召开运动会，放假了几天。 那个藏族学生却没回家。 我将他叫到我的宿舍，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也是因为家里兄弟姊妹多，他又是家中的老大。按理，他读完初中，就得帮着家里去放羊了。但是，他的父母却非常开明，一直要供他读高中，然后考上中专。他并没有奢望能够考上大学，而是考上中专。因为考上中专，在那时就意味着找到工作了。 至少，对于班上农村来的学生，特别是肯用功的学生，我是喜欢的。甚至，是抱以布尔乔亚似的同情心态。 我知道他能够上高中并不容易。 就叫他中午跟我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两家人承包的吃饭的地方。我是老师，自然有工资。然而，我的这个学生却只敢打了五分钱的菜。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那时学校的食堂伙食并不好，每天都是老三样，一份粉蒸肉，一份土豆丝，一份炒大白菜。 我知道月底月初，是这些住校生们经济最紧张的时候，于是，我立即摸出拾元钱，买了饭菜票，交给他。 他却涨红了脸，无论如何不要我给他买的饭菜票。 “老师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跟老子客什么气呀。” 我将一把的饭菜票强行塞进他的衣兜内，转身之间，我的眼眶有些湿了。我立即加快了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到了下午，我又把他和另外一个家也在农村的住校生叫到了宿舍，将半个月的工资全部买了饭菜票，对他俩说，“这些饭菜票，我都放到抽屉里，我也不锁的，以后，你们没有饭菜票了，就自己来拿。都是男子汉，男子汉之间，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知道了吗？“ 转眼就到了夏天。 冬天奇冷，夏天却又奇热。特别是在太阳没落山之前。 山里的孩子怕水。对水有着本能地敬畏。 我打小是在长江边上长大的。我喜欢水。到了夏天，总是要到江水中去游泳。我不喜欢在游泳池里游泳，因为游泳池里是”死水“，而且，人又多，如同下饺子般。始终觉得人多不卫生。不像在大江大河里，天地广阔，任尔翱翔。 作为班主任，我自然是带着喜欢的那几个男生去学游泳。 一说去学游泳，每个人都面呈难色。 “咋啦？都怕啦。要是遇上战争或者自然灾害，必须让你们游泳时候的呢。老子这是在教你们生存的本事，懂不懂？“ ”羞人得很，阿风老师。“ 班长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小时候，在自己老家溪水里脱得光光的戏水情形。 ”哎，说得对，老子这次还真打算叫你们裸泳呢，敢不敢啊？“ 尽管几个男生心里还是不大乐意，但在我威胁加激将的煽动下，他们还是跟着我来到了江边。 穿过一片苹果林，这里江水稍为平缓。山区的江河大都汹涌湍急，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很难找到地势平坦的地方。况且，有了苹果林作掩护，裸泳还是比较安全。 我率先脱光了，站在水中，撩起冰凉的江水试着打湿自己的胸口背部。 这是从雪山融化而来的水，即使是在夏天，也是非常地冰凉。 做完下水前的必要活动准备，我跃入水中，披波斩浪划行着。岸上的同学们也纷纷脱光自己，羞着捂住私处，跳入齐腰深的水中，笑着叫着，“好冷呀，水真冷啊。” 我游了一圈，来到学生们身边，向他们讲述着游泳的要领，鼓励着他们，“没关系。一会儿，你就会觉得皮肤发热的。” 俗话说，言传不如身教。在我的示范加鼓励下，几个男生很快学会了游泳。 原来水也不是那么可怕。 我带男生去游泳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校园。不仅我们班的女生不乐意，说阿风老师太偏心了，只带男生学游泳。而且，其它班的学生也找到了那几个男生，说下次学游泳一定要带上他们。 其它的班学生我管不了，并且，不准那几个男生私下带他们下河。 女生们的意见，我不得不考虑。 班长是个老实人，脱口而出，“我们都是光胴胴在游泳，你们羞不羞呀？” 女生们也不是好惹的，她们冲着班长骂道，“羞不羞的应当是你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道没有裤子吗？” 始作俑者，阿风老师也。 没办法，我只好决定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学习游泳的，我又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去江边。 女生们都没有泳衣，没办法，只有穿着短裤、背心学习，我特意叫上体育组的一位女老师专门负责女生们的安全。然而，这位女老师也是怕水的。我笑着对她说，你就在岸上招呼，只要她们不跑到深水区就行了。 那一天，江面上热闹极了。连附近农村的村民都来看稀奇。 我到底年轻，没料到教学生游泳的事情给闹大了。 学生中个别家长跑到学校告了我一状。 一个是不安全，万一淹死一个学生，麻烦就大了。 二个是男女学生，光胴胴在一起，成何体统，太不像话了。 有了这两条理由，校长也坐不住了。他将我叫到校长办公室，问我为什么想起要带学生下河游泳？ 我也说了两条理由，一个是天气热，我自己想游泳。再一个就是想培养一下学生的兴趣，不能老是一天课本、课本、作业、作业什么的。 校长是个五十年代就分配来的老教师，他听完我的陈述。摘下老花眼镜，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我，“阿风老师，你自己去江里游泳，那是你个人爱好，个人行为。且不说，山里不同于内地，水那么冰凉，你自己的安全问题。山里的娃娃，都怕水，不识水性，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你有热情，是个好老师，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事你办的太欠考虑。你到底是年轻啊，还不知道家长意见的厉害哩。” 出格是要受到处罚的。 校长要我在全校教职工会作检讨。 我也承认，校长到底考虑的比我想的周到，但是，我没觉得我带学生去学习游泳是个错误。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渐渐产生了改行的念头。 教育，是要教人规矩方圆的。然而，我年轻时率性的行为又往往与规矩方圆总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检讨我肯定不会作的。如果硬要我作检讨，我宁愿不当老师了。这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自己对于如何教育学生，或者是如何使自己的学生多学一点有用的东西，总是与校方产生冲突。 事隔多年，我的那批学生，除了两人没找到正式工作外，其余的有32人分别考入了大学、大专和中专。那个藏族学生最终是考入省警官学校，现在已是处长了。在维护藏区稳定工作中，经常出生入死地战斗。 除了那个早早嫁人的女生，还有一个没有参加工作的男生。但是，通过其自身的努力，他现在已是一家大宾馆的部门负责人了。 其它的学生，大都是各条战线上的业务骨干，不少的人还当上了领导。 我最终虽说只教了两届学生，就改了行，但是，回顾自己的教师生涯，我觉得那遥远的事情是那么地亲切，是一个个山里的学生，让我知道了自己的高原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尽管平淡，但是，却是人生难得的缘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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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8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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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8 18:06
这个老师。。。。有点麻辣呢
楼主
木有敢。。。
大哥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