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染醉的乌镇
文/月影
四月的乌镇烟雨迷离,烟雨迷离的乌镇是一幅被时光浸润的水墨长卷。青石板铺就的古巷道浮动着淡青色的雾气,黛瓦白墙在烟雨中若隐若现,古镇河里的乌篷船划开绸缎般的水面,载着千年的婉约诗情缓缓驶向云深不知处。这座浸润在水汽里的乌镇,始终保持着被细雨梳洗后的清明,将浮世喧嚣沉淀成檐角悬垂的水珠。
青苔斑驳的石阶上,雨滴叩响的节拍里藏着古老的密码。南宋词人凭栏望断的烟柳,明清画师笔下的水墨氤氲,都在雨打芭蕉的韵律中次第浮现。那些湿漉漉的粉墙,是无数文人未曾写完的信笺;那些蜿蜒的巷道,是时光用涟漪写就的长诗。当杏花微雨沾湿油纸伞的瞬间,石拱桥畔的风景便化作了碧波中的倒影,在涟漪里碎成点点银光。
橹声搅动的水纹里,漂浮着乌镇古老的倒影。戴望舒雨巷里的丁香结尚未解开,沈从文笔下的吊脚楼仍在等待归人,张岱夜航船中的茶香依然在乌镇的清河上飘荡。这些被雨丝串起的文化基因,在嘉兴桐乡市的传承里,在绍兴黄酒的醇香中,在西湖龙井的叶片上,织就了一张细密的文化经纬。
烟雨中的乌镇始终保持着欲说还休的朦胧美。它不必像北方山水那样棱角分明,也无需像岭南花木那般热烈张扬,只在青瓷茶盏升起的雾气里,在吴越清腔的婉约中,将所有的浓烈都化作细雨中的一缕茶烟。这种含蓄蕴藉的特质,恰似宣纸上渐次晕染的墨痕,在似有若无间抵达永恒的意境。
当杏花落尽时,乌镇披上了一袭青碧的蓑衣。雨丝垂落,在黛瓦上溅起细碎的珠帘,又顺着斑驳的乌篷船檐滴入河心,涟漪里藏着八百年前陆放翁的叹息。这样的四月总让人想起宣纸上的墨痕,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醉晕,洇染成青石板巷道口那枝斜逸的蔷薇。
乌镇的风景是温润的青瓷,釉色里流淌着千年未改的韵致。远山在烟岚中若隐若现,恍如云山雾海,浓淡相宜处自有一段清誉。乌镇运河岸边的垂柳蘸着春水写行草,每一笔都蘸得太满,绿得快要滴落在游人的衣襟。这样的景致最适合用白描手法,像张岱写湖心亭看雪,淡墨几笔便勾勒出天地间的空灵。
草木最解时节语,将春光的背影绣在青苔斑驳的乌镇墙垣。枇杷树捧着金黄的词牌,每一个琵琶果都暗合着四月《鹧鸪天》的平仄。最妙是夜雨流入运河时,蛙声啄破荷钱,惊醒了沉睡的莲种,于是整个乌镇都开始默诵周邦彦的《苏幕遮·燎沉香》: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乌镇在烟雨迷离的四月喜欢把往事酿成梅子酒,在廊下听燕子细数乌镇的古印。香茗缭绕处,恍惚看见沈周正在虎丘写生,唐伯虎的桃花扇坠入沧浪亭的曲水。时光在这里变得松软,像刚蒸好的青艾糯米团。匆匆过客却在这水墨长卷里,找到了永恒的精神栖居,不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