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东门街国营巷六十二号,胜府。 四层楼房被一道围墙围起来,房子门前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 胜老爷子名叫胜宽,是城西坝头村人,在胜宽出道之前坝头村是最穷最受人欺负的村,但自从胜宽成名后坝头村便变了样,现在,坝头村人横行无忌。 胜宽数年前在城里置地起楼,正式成为城里人,逢年过节家里黑白两道同聚一堂,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当地地面上已无人不识胜宽,无人不怕胜宽。四城门街里最旺便算东门街,街上每一间商铺档口都得按时向胜宽“纳税”,城里每一行赚钱的买卖都会有胜宽的分红。但胜宽却知道一句名言——人怕出名猪怕壮。声势闹得大了必然会对社会造成影响,政府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会来个枪打出头鸟。同时他也明白一个道理,任何关系都是靠钱来养的。于是,胜宽把手中的钞票大把大把地撒出去,县里、市里,甚至省里,而且还在各个阶层培植自己的人马,短短几年时间他便拉起了一张强大而又绵密的关系网,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胜宽办不成的事,更没有胜宽叫不动的人。 现在,胜宽只打了一个喷嚏,十一村的老大便各自带着最得力的马仔到胜府聚齐。 客厅很宽敞,灯光很明亮,所有家具都是檀木的,各式各样的檀木上坐着十一个人。 胜宽坐在一张宽大的垫着动物皮毛的太师椅上,他五十开外,头发一点也不白,甚至还很黑,梳着三七,头势分明,蓄着一字胡,胡子跟头发一样黑,他的目光很随和,但偶尔犀利。 胜宽的身后站着三个人,是雄仔和他的两个儿子,胜浪和胜涛。 “你们知不知道人怕什么?”胜宽的语声有点低沉,似乎是对客厅里的十一个人说的,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人怕鬼。”华茂村老大肥肚元说。 “鬼怕什么?” “鬼怕魅。” “魅怕什么?” “魅怕黎捞!” “是的,魅怕黎捞,白蕉村的黎捞。” “老爷子为什么这样问?”河望村老大独臂广问道,声音有点高亢。 “因为我们现在遇到了黎捞。”胜宽说,他夹了一根香烟,胜浪赶忙给他的父亲点上火。胜宽抽的是牌子老得不能再老的“大前门”,价钱比塘里的烂泥还要便宜,市面上基本已绝迹,但是胜宽几十年来只抽这一种烟。 “你们知不知道这十年来黎捞为什么从不进城?”胜宽斜倚在太师椅上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的确已经很久未曾在城里见过黎捞,而且算起来竟然真的有十年了。 “因为他欠我一只手。”胜宽的目光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怅然道:“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像他那样的对手了。” “老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让大伙过过瘾!”说话的是马店河村老大基佬伟,他四十岁左右年纪,皮肤白净,脸上无须,头发打了油腊,穿着西裤柔姿衫,白袜,尖头薄底黑皮鞋。他掏出手帕抿了一下嘴角,动作轻柔,拿着手帕的手很白,指甲修得很干净。看上去他的确是一个很干净很温柔的男人,可是谁都知道他是十一村所有老大之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个,办起事来六亲不认斩草除根。 “基.基.佬伟,你急.急.什么,听.听.老爷子讲.讲嘛!”说这话的人有明显的结巴,再不急的事让他一说倒让大伙都觉得急不可耐了,他是大桥河村老大矮仔国,他身高只有一米五,不但说话结巴,而且相貌奇丑无比,脸颊宽大,五官却挤到一起,鼻孔朝天双目怒凸,平时在道上行事专喜断人手足,是最为血腥残忍的一个。 “想必大伙都知道,”胜宽呷了一口茶接着道:“十年前的黎捞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在座诸位之中恐怕还有人吃过他的苦头。”胜宽这话说完,只见独臂广脸色煞白双目尽赤,他大声说道:“不错!我的手臂便是黎捞卸掉的,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没见过他,嘿嘿!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不冒头!”说完身躯微微发抖,左侧衣袖虚空,颤动不已,显然心情激愤之极。 胜宽的食指轻叩太师椅的扶手,发出一阵急促的声响,他的语调似乎也变得急促:“当年黎捞带着白蕉村人几乎打平了一城十二村,他根本就连命也不要,一个连命也不要的人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刀砍在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产生痛觉,如果你比他强大,当你的刀砍向他的时候他会用身体迎向你的刀,然后他的刀已经落在你的肉里,他总是以这种方式让对手倒下,他简直就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当年独臂广一刀插在他的左肋里,他却一把抓住独臂广那把插在他身体里的刀,然后用自己的刀砍下了独臂广的左手,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那时只剩下我还没有与他接触,可是接触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不能退,而且退无可退!”胜宽将烟头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说道:“他让人给我带话,约定在北门头旧车站见面,两人单挑,一场定胜败,败了的退出D城,让出全部地盘,双方只准带一人前往,说不定带去的这个人就是为自己收尸的人!” “老爷子,你带了谁去?为何这件事道上从没听过?”南海仔村老大马骝秋问道,其余众人也齐声附和。 “酒鬼胜。”胜宽的脸上忽然带着笑意。 “为何会是他?” “为什么是酒鬼胜?” “凭什么是他啊?” “酒鬼胜有什么能耐哪?一天到晚只会喝酒!” 众人都觉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都大声嚷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忽听得有人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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