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独泊 于 2013-12-9 20:38 编辑
李老鬼是小城中学第一个下海做生意的人。
那时，李老鬼是学校收发室的工人。
他下过乡，当过兵团的战士。
我和李老鬼认识，是在吵过一架之后，都是性子刚烈之人，脾气也都不太好。具体我跟他吵架的经过记不太清楚。仿佛是因为一本杂志，我除了抽烟，平时不大喝酒。工资除了买书，就是订阅了不少的杂志，特别是有本叫《大众摄影》的杂志，因为图片精美，常常杂志到了学校，我经常不能按时拿到。
而且，即使是拿到手中时，也常被弄得满是污渍。我因为不能按时拿到杂志，原本心里就不高兴。有一次，不仅杂志被弄得肮脏污损，而且更不像话的是居然被人动了剪刀，就是插图中精美的图片不知道被谁给过了剪刀。
我肯定首先是要找到李老鬼理论一番。
李老鬼也不是省油的灯儿。平时，校园这些饱学之士原本就对于像李老鬼这样的校工有点不太瞧得起，甚至，个别老师觉得跟他们几爷子打个招呼都感觉是丢了身份似的。李老鬼也就积攒着一肚子的气，觉得被人瞧不起，在小城最高的学府自己是一个受气的角色。所以，他虽说岁数较大，但，上班却是吊儿郎当。
我尽管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毛病，甚至，每次到收发室取信件或者是杂志时，都是主动先向他敬一枝香烟，非常客气地对他说，“李师傅，有没有我的邮件呀。“
俗话说，狗坐圆篼不识抬举。
每次李老鬼接过香烟，先是端详一番香烟的牌子，如果香烟低劣了，他爱理不理的。并且，都是鼻孔出气“哼哼”用下巴指着桌上，意思是你自己去找一下。
因此，我的杂志就是这样常常被人捷足了先登。
我拿着那本被人开了天窗的杂志，直接了当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一问不要紧，居然把他给问火了。
“哎，李老鬼，老子是一直都尊重你哈，再说，问者不相亏嘛，老子的杂志，每次都弄得污损，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你自己看，都被人动了剪刀，我问你一下，又那点不对嘛？“
”收发室每天来那么多的人，老子哪里晓得是谁干的！再说，老子又不是专门给你守杂志的。“
李老鬼将平时的怨气全都撒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俩从收发室一直吵到了办公楼外面的院坝。几次拉扯，都被老师和校工们给拉开。如果不是众人好言相劝，我俩肯定会拳脚相向。
校办刘主任闻讯前来，见我手中的证据，立即批评老李工作不认真不负责。
“刘主任，你他妈的废话少说，好多钱嘛，老子赔阿风老师就是了。“
李老鬼不提钱还好说，一提钱老子的火气就更大了。
“李老鬼，你钱多是不是？老子不要钱，要你立马赔一本新杂志就是了。你以为哪，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小城，就只有本人订了这一本杂志，你赔得起么？“
”阿风老师，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给！“
李老鬼气急败坏，从裤兜摸出一张“大团结”扔在地上，“老子赔你，足够了吧。“
”都不要啊？“
校工老莫满嘴喷着酒气，俯下身子，一把就将那张”大团结“给捡起来揣着。
老莫是出了名的酒鬼。
我肯定是不会要李老鬼扔在地下的钱。君子固穷，但是，却决不受嗟来之食。
李老鬼虽然个子不高，但却是人大面大的，肯定也不好意思再要回自己的钱。倒是给酒鬼老莫白白地捡了一个大便宜。
任何事情就是这样。
明明是李老鬼没理，结果，却是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
那时，一张“大团结”足够五、六人到小城最好的那家馆子吃上一桌非常丰盛的菜了。
小城校园的这两个老鬼，两个老东西，没有一个是令人省心角色。
老莫当过兵，怀中经常揣着一只美军用的刻有U.S.A的金属扁酒壶。因为那时酒是要凭票供应的。而且，老莫的妻子经济上管得严。老莫经常搞得没有酒钱。他甚至利用保管学校试验室钥匙的机会，经常悄悄溜到试验室偷着工业酒精兑水，以解决酒瘾问题。甚至，每次学校工会发电影票，他总是腆着脸皮，管不喜欢看电影的老师们要票，自己悄悄地跑到电影院附近，把这些两毛钱一张的电影票以一毛钱的价格倒卖出去，换个几元钱买酒喝。
有时，老莫装病，跑到校医务室东说西扯的，趁着校医不注意，就将酒精给弄走。
一个是性子刚烈的李老鬼。
再一个则是嗜酒如命的老酒鬼。
李老鬼路子野，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居然搞到了一批彩电指标。他就在小城街道那家茶馆边租了一间铺面，叫自己的老婆守店，倒卖彩电。
校长是校园内工资最高的。他急需一台彩电。
但是，校长又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去求李老鬼。
老教师们也想弄台彩电，像许老先生工资也高，也早就想买一台彩电了。
李老鬼早就摸准了这些老知识分子的脉，他晚上主动上门，了解他的客户们的想法。他亲自将一台彩电用最优惠的价格卖给了校长，前提是校长要同意他停薪留职下海做生意。甚至，他还向校长建议，将学校礼堂边上的那片空地交给他经营。因为山里那时还没有搞天然林保护，所以，李老鬼就想到要办一家木材加工厂。
他还游说几个想发财的老师一起，动员大家入股，到时分红。
那时，小N老师还没有调走。他受李老鬼之托，说是周六晚上李老鬼要请我喝酒。
这真是闯到鬼了。
我知道李老鬼平时不是一个大方之人。如何就想起请我喝酒了呢？
结合最近老师们中个个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发财梦”，我知道，自打李老鬼倒卖彩电，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后，李老鬼居然成了小城首个万元户，成天在小城广播站喇叭上给宣传着。一时间，李老鬼成了李老板。过去，不太答理他的那些老师们见着了他，也是非常亲切而恭敬地叫着他李老板。
要说事态炎凉，就是如此。
发财？谁人不想。况且，有着身边现成的榜样和表率，那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谁先富谁光荣。特别是“万元户”。天啊，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李老鬼请我喝酒居然是动员我入伙。说他早就看出我不是平庸之辈，帮他打理财务写点资料什么的。并且，李老鬼这次请客非常大方，把家中的腊肉、香肠统统给弄上桌，而且，据说还通过关系搞了点野味麂子肉。
他请我喝得是“五粮液”。
我原本就不是爱占别人小便宜的人。李老鬼，哦，现在的李老板越是这样对我盛情，令我心里越犯嘀咕。我尽管并不清楚他的宏伟计划是什么，然而，我却知道众人来劲起哄的事情，未必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情。也就是说，天上没有白掉馅饼的说法。况且，我一没有资金，二没有什么关系。人家李老板凭什么就让我入伙？而且，还反复暗示不会亏待我呢？
我尽管年轻，但在关键的时候，还算是个明白的人。
我当时既没有立即答应李老板，也没有拒绝他的一片好心。
果然，没出半年，李老鬼在下海经商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女人。这事又被他老婆给发现了。那时，虽说还没有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的说法。但是，有了钱，腰杆硬，也就有了去找其他女人的资本。李老板被他早已是黄脸婆的原配给抓得脸上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他本来就出名。
跟原配闹离婚就更加出名了。
问题是那些想跟他发财的老师们股东们叫苦不已。木材加工厂是个好项目，但是原材料来源却是一个大问题。现在，李老板因为离婚在小城闹得满城风雨，跟他暗地里打伙的县木材公司老总，也不敢再供应他原材料了。
这些原材料原来是要指标的。
李老板又吝啬，舍不得花银子打点。自然，别人没有好处，一次、两次帮助你可以，但是，时间久了，既要担风险，况且，自己还落不到任何好处。
这个社会，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干呀？！
眼看着木材加工厂一天天濒临倒闭，股东们纷纷找到李老板要求退股，昔日风光的李老板下雨偏遇屋漏，后院起火，老婆闹着离婚。真可谓是焦头烂额。
到了年底，木材加工厂果然倒闭了。
股东们堵在李老鬼的家，闹着说只要退给他们本金，就什么都好说。他们既不要分红，也不要本金利息，只要能够拿回自己的老本儿，这事就算了。
李老板又哪里拿得出呢？
于是，他玩起了失踪，成了真正地江湖上的流浪汉。
他玩了一个花样，答应那些股东们三天之内，一定退还本金。
当天夜里，李老鬼带着自己的新欢，包租了一辆车，彻底从小城中学校园消失了。
又说酒鬼老莫，他自吹是去过朝鲜战场的。那只酒壶就是证明，尽管几十年过去，人家老美产的货就是质量好，老莫经常从怀中掏出那只酒壶，明晃晃的在太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在我离开学校之前的头一年，老莫退休回到了内地，年底在过马路时，被一辆货车给撞死了。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3-12-9 14:08
收藏
楼主
喝茶。。。
发表于 2013-12-9 19: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