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婶今年55了,按一般工作情况都可以退休了,都说什么来着,人老心不老?还是老来孤单?再说了,就一农村佬太太,大字不识几个,那懂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呢。
老伴在她三十岁的时候就一病不起走了,留下她独自一人拉拔着两个娃,好不容易娃都长大成人还都各自成家了,当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老宅的院子的时候,或许只有那些早已花白的头发才能知道她的心事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那种感觉憋屈的难受,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你说有儿有女的,至于吗?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儿子儿媳妇都在县城落户,家里住着亲家一家,孙子也由亲家带着,一年到头难得听见喊几声奶奶,儿子更是极少回来,甚至电话。都说女儿外相,自从嫁出去之后,回来没有超过三次。每次电话回来都说走不开,要嘛就说路途太远,带着娃不方便,于是这日子就这样靠着几只鸡,早出淋水种菜,晚上回来喂鸡了。
隔壁邻居也是出于好心,看着她一个人过的都不是一个味,看着就难受,于是就和她说要不,也找个老伴吧,老了起码有个人问寒问暖的,这日子才没有白过。吵吵闹闹也好过这没白没黑的日子。其实吴大婶也想过了,咱不图别的,回到家能看见有个人在就踏实了,这二十几年因为还有孩子要操心,才觉得日子有点盼头,可是现在,除了空落落的院子,还有几间同样没有生气的房子,尽管一天扫三次,但是还是一样的冷冷清清。于是她也应承了邻居的想法,于是邻居就帮着到处找人张罗了。
事情很快就有了角落,赵老汉,也是独居的单身汉,老伴八年前去世了,孩子们也都各自成家,用句时兴的话说就是,各有各的生活,不相关,除了过年过节像赶集一样东家吃一餐,西家蹭一口,天黑了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老房黑灯瞎火。其实说起吴大婶,老赵是知道的,很早就知道她一个人拉拔着两个娃,还都送上了大学,这对于一个农村妇人来说,那种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于是也乐意相一下。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两个老大爷老太太在赶集的时候,吃了一次牛肉粉之后,就有了打算。于是各自和孩子们谈谈了。赵大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在一次聚会面谈之后,一票通过,免谈。否定的理由就是,你老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续,你不嫌丢人,我们还要过活呢。就算我们答应我妈也不答应,两个字,不行。
吴大婶这是第二次见到外甥,因为她借用邻居的电话,把女儿儿子喊回来了一趟,结果女儿当晚就带着外甥走了,只有儿子留着住了一晚,结果可想而知,就是,除非断绝母子关系,否则门都没有。
事情就这么僵着,儿子走的时候把话留下了,除非断绝关系。
三天的一次集,当老赵在集口遇见吴大婶之后,第一句声音就是叹气。而吴大婶何尝不是泪流满面。这都是什么事了嘛?最后老赵放下话,我还年轻,要不我们私奔。我先回去找村干部把字给签了,再叫村干部去动员娃们。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吴大婶这次的事说大也不小,儿媳妇和孙子愣是没有露面,这女儿去旅游的次数比回来看她还多,说不定那天她走了,真的没有人知道,特别是那天儿子临出门的还把她熬好的小米粥连碗一起摔在地上说【除非断绝关系】的场景。
有什么事情不能平静的说清楚吗?可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
当吴大婶最后告诉儿子已经和赵老汉准备登记的时候,儿媳妇终于回来了,一回来,二话没说,就冲进吴大婶的房间,把被子用被单一卷,就给扔到院子外面,儿子找了一个蛇皮袋把吴大婶的衣服一塞,然后也是院子一扔,最后换了一把锁,将门带上,连同她养大的几个鸡一起带去县城亲家母家里去了。
吴大婶一句话都没有说,找了一根柴火,把被子和衣服分两头一挑,就往村口走去,路上早就围满了好事的村民,有些更是说着不堪的话。村口,吴大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近三年的村庄,如今却是被儿子扫地出门了,说什么养儿防老,养女贴心,在吴大婶眼里,都是白眼狼,白白养了二十几年。眼泪在十几年前就流尽了,如今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个陌生熟悉的村子,还有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而已,这些年已经受够了,倒也平常了,谁叫自己是寡妇呢,这寡妇也就罢了,这五六十岁的了还要再嫁,没把那些人活活气死就好了,还去和那些人计较什么呢?
在去老赵家的路上,吴大婶想到的是明天开始,再也不是一个人煮饭熬粥了,尽管她也知道老赵的难处,但是她一直都是忍,忍一下就过去了。
然而,不是全部的事忍一下就过去了。还没去到老赵家那个村子,就被一群人堵在了路上。是老赵家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六个人,拿着八根棍子,扬言道,只要敢踏过他们村子口,立马往死里打。大儿媳妇说,你守不住寡也不能来害他爹,你不要脸,我们姓赵的还要活呢?二儿媳妇更狠,一口口水直接吐在她脸上。三媳妇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和绳子,扬言说抓起来,吊树上再打。
吴大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路边等着赵老汉,她只想知道赵老汉是怎么想的。结果等到天黑,赵家还有三个儿子挡在路中间,三个儿媳妇已经各自回家煮饭去了。村子口还有不少人在围观着,都想知道这个挑着被子来上门的老寡妇最后的结果。
也许老赵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吴大婶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在夜幕完全笼罩这个无情的世界上之后,吴大婶往来时路走了回去。被子衣服都留在了原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挑回去了。她已经55岁了,早上没吃到早餐,就被儿子儿媳妇赶了出来,又挑着一身衣被,走了十几里路,然后被堵在路边,饿了一天。真的没有力气了,不去就不去了,家也不成家了,活着也是没有盼头,倒不如放了,大家都各自过活。
身后远远传来老赵家儿子的咒骂声,连同被子衣服被踢进臭水沟的声音。这些声音连同出门时的那些闲言碎语,一下子如饥饿一般铺天席地的压了过来。吴大婶一下子跌坐在路中间,虚脱了起来。
没有人出面,连同那个一直很同情她的邻居,都被人言蜚语关在了自家院子。而她,除了两头漆黑,再也看不到一点活着的盼头。
集镇口有一条河,十年前就跳下过一个寡妇,当时她还觉得为什么不好好的活着,如今,当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撑到桥边的时候,突然也想通了,既然到处都不让活着,那么只有死去才能真的解脱了。
十天之后,有人报案,说看见河的下游边浮起来一具尸体。
半个月之后,赵家庄,赵老汉一病不起,辞世,享年60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