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标题: 虾米做手术 [打印本页]

作者: 矜持的大卫 时间: 2013-11-29 20:14
标题: 虾米做手术
   虾米这辈子，除了感冒拉稀，身体没啥大瘵，因此他经常炫耀：“我呀，完美无缺，连脚气都不得。”
   说嘴打嘴，这不，夏秋之交，虾米就走上了手术台。
   虾米急脾气，快言快语，一天到晚巴巴巴地没完没了。一次正和手下急赤白脸的时候，对方用手指着他的下巴偏下一点儿说：“主任，你脖子上鼓了一个疙瘩。”虾米严肃：“说正事呢，废什么话！”
   虾米走进盥洗室对着镜子一看：呀，真的耶，就在喉头旁边，用手一摸，栗子大小，圆圆的，滑滑的，不疼不痒，还挺好玩儿。
   以后每逢刷牙洗脸刮胡子，虾米总要观察一遍，总结：这玩艺儿早晨小，晚上大；着急上火，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尤为明显。三个月不到，虾米瘦了十多斤，疙瘩却肥成了乒乓球。
   彩超，验血之后，医生说：“虾米啊，可坏了，你呀，初步诊断甲状腺囊肿，通知家属签字，手术吧。”
   女儿、女婿千里迢迢地赶来了，一家人溜圆的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医生的嘴，“……手术刀左偏一毫米，瘫或呆；右偏一毫米，聋或哑……术后还要切片化验，是阴是阳待定。”女儿顿时抽泣一团。
   还是虾米临危不惧，他稳住咚咚乱蹦的心，暗提臀肌站了起来，估摸着在病人家属签字一栏（没戴花镜），勾勾偻偻地写上“虾米”。
   九时，手术室外的通廊，站满了虾米的同事和狐朋狗友，焦急、担忧、难过，表情各异，虾米笑笑，拿掉护士搀他胳膊的手，说：“没事没事，都回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惨白的无影灯下，手术台凉嗖嗖的，七八个白大褂忙碌着，除了医疗器械轻微磕碰之外，诺大的房间无一人说话，被扒得光光的虾米，五花大绑大字型地仰巴着－ “左偏，瘫，右偏，哑，是阴是阳…”恐惧钻入大脑皮层，一步一步的往里爬……
   一双温暖而纤细的手，在虾米的双耳台下轻轻地触摸着，寻找着，很轻很柔的声音，让虾米感觉格外亲切：“会好的，别紧张，手术很简单，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麻醉针似虫，叮了虾米两口，虾米皱皱眉，说：“别忘了给我拍照，耶，走了？你别走…别走……”
   虾米腾悬在五彩缤纷的云海中，眼前上方说不清距离，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微笑着，频频向他招手，虾米问：“这是什么地方？”女孩子不做回答，手又一挥。瞬间，云海幻成一望无垠的奇珍异草，女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一直保持着与虾米的距离，虾米奔跑追逐，像极了飞……
   虾米感觉喉咙那个位置，一拽一扯地疼。
   “醒了，虾米？在缝合最后一针。”还是那温暖而纤细的手，在虾米的额头抚摸游走着……
   “刀口会很难看吧？”
   “咯咯，不明显的，你很注重仪表耶，虾米，别说话。”
   ……
   席顶灯真刺眼，虾米把眼帘儿关上。他的鼻孔插着氧气管，胸脯扣着几个小小的塑料碗（心电图探头），手背接受着“点滴”，胳膊和腿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绑缚着，小腹瘪瘪的、塌塌的。虾米想起临出手术室，那温暖而纤细的手曾嘱咐：不准说话，不准喝水吃东西，不准翻身，不准用枕头……
   虾米羔羊似地保持这种姿势，昏睡，直到傍晚被尿急，不，严格地说被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搅醒。刀口并不怎么疼痛，可全身却格外地难受，像奔跑爬山过力之后，弯下腰手拄膝盖还氧债；像三九天被冻透，回到温室化缓；像预感虚脱、虚脱将至且逐步走向高潮。
   “姑娘，给我解开。”虾米叫醒床边的女儿。
   “不能，医生不让。”
   “快解开！”虾米歇斯底里。
   女儿怕他再起高声伤及刀口，无奈解开绑扎并急忙求助值班医生。虾米一个鲤鱼打挺翻下病床，拔掉身上一切针针管管，光脚儿窜进卫生间迅速拧开水龙头，咚咚咚喝了几大口，并把头发冲了个湿透……他听到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声，瞬即把门锁死，在空无一人的病房地板上，肆无忌惮地嗥叫着，翻滚着……
   “虾米，怎么样，刀口还疼嘛？”次日上午，前来查床的一群白大褂的其中一个问。
   “刀口上，好像有盐。”
   一个白大褂吃地笑出声并急忙用手捂住。
   “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
   “因为有无数个蚂蚁在骨头里爬。”
   “哦，感觉特别不好是吧，可不可具体说说怎么不好？”
   “亏了你们不是公安干警，否则……”
   “怎么讲？”
   “否则，我会把一生所办的坏事丑事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
   “也亏了你们把我安排在二楼。”
   “又怎么讲？”
   “若是再高一些，我一定跳下去。”
   白大褂们彻底笑出了声：“你可真贫，虾米。”
   ……
   最终拿到“切片检验为良性”结果的时候，虾米没有任何表情，他把那张看了数次，像鸡蛋大小的囊肿照片抽出，隔着花镜又复习了一遍，内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什么为名为利争执不休呀，钱财多少女人丑俊房子宽窄汽车好坏衣着品不品牌不牌呀等等，都不重要，只有健康着，心平气和着，快乐着，才是人生最好的选择。
   可人啊，就是反复无常。虾米从医院回到办公室，看着那一摞摞未做处理的文件，又开始和手下光火了……
   “主任，您的脖子下面，又要肿诶。”

作者: 闲庭赏月 时间: 2013-11-29 21:20
其实就是，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健康快乐的活着，才是主要的。
大卫先生这文章，用幽默轻松的语言，记述一个紧张的事情阐述着人生的哲理。欣赏了。

作者: 浅笑嫣然 时间: 2013-11-30 00:43
脾气使然到啥时候都改不了。这个虾米太可笑了

作者: 花为谁开 时间: 2013-11-30 01:16
虚惊一场，人生很脆弱不堪一击，唯有淡然。

作者: 独泊 时间: 2013-11-30 12:30
问好先生，欣赏佳作。

作者: 倚栏听雨 时间: 2013-11-30 16:05
虾米是不是心里压力一直很大，在手术之后出现了反常举动？

作者: 梦晗 时间: 2013-11-30 19:56
人往往追寻的是各种千秋，但最容易忽略的便是健康平安，岂不知，健康着，平安着，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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